周五上午的香港,祷告的铃声从有著百年历史的些利街清真寺的大门里传出,与香港另一个地标——中环到半山区的自动扶梯连接系统发出的单调的哢嗒声混杂在一起。这是世界上最长的露天自动扶梯系统,它连接著香港中环商业区与半山区的高端住宅区。
英伦网BBC专题报导,许多人以为自动扶梯系统是百货商场的主要设施,而在香港,它却是首选交通工具:蜿蜒的半山区自动扶梯连接系统每天输送通勤人员高达 8 万人次。
在这个周五的早晨,一位身著正装衬衫和长裤的南亚集会参加者表示,他每个周五都会乘坐自动扶梯系统前往清真寺礼拜。在洗脚准备礼拜前,他说,“它非常方便”。
12 小时后,这里就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中环苏豪区酒吧传出喧嚣的音乐和人声。自 1993 年自动扶梯连接系统开通后,曾经安静的街区已然变成夜生活区。人们踏上自动扶梯,宛如踏上嘉年华之旅:准备泡吧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握听装啤酒,头顶精心做成的鸡尾酒会发型,疲倦的办公室白领想要在这里忘记漫长的加班。
多山的城市总能找到让市民前往荒凉地段的新奇途径。旧金山有缆车,里昂有索道缆车(攀上悬崖的缆车)。近年来,像麦德林、里约热内卢和拉巴斯等南美洲城市都建起了升降机,通往山上的贫困街区。
但香港却是第一个将自动扶梯作为公共交通工具的城市,尽管其作为交通中转方案的辉煌时代也许早已结束。
8 万多香港人每天都会避开交通工具,而是使用全球最长的自动扶梯,无论是工作通勤还是夜间出门小酌都不例外。
1842 年,香港成为英属殖民地时,当时的总督璞鼎查(Henry Pottinger)爵士设想沿著维多利亚港和跑马地的平坦地带建设一个大都市。跑马地是距英国人首次登陆点几英里以东的地带,那里有威尼斯风格的运河,用于运输货物和人员。但这些梦想却被英军粉碎,后者称城中央的一块黄金地块归其所有,这就迫使香港向港岛西侧的陡峭小山上发展。东西向的道路沿斜坡而上,用花岗石台阶将其连接起来。
在大部分时间,香港的财富都集聚在半山区的华丽府邸和露台房子中。半山区是太平山半山腰的地带,而 1,817 英尺高的太平山在港岛则占据著支配地位。1970 年代,情况开始改观。在当时的建设热潮中,规划监管宽松,于是高楼大厦布满山坡。
到了 1980 年代中期,整个地区已经拥挤不堪,人口达 4.5 万,并且有望在 20 年内翻一番。每天早晨,排污管道不堪重负,污水会排入雨水管道中。该地区的两车道公路上,小轿车、出租车和公共汽车常常堵成一团。
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政府规划部门提议,建设六个高架通道,它们将通过自动扶梯和活动人行道将行人运送到山上。
巴马丹拿集团(P&T Group)总监、建筑师李华武(Remo Riva)表示,在与政府磋商后,“我们在 1984 做出这个规划。”规划的思路是,原本驾车或乘坐出租车出行的通勤者可使用高架通道出行,从而缓解交通拥堵。最终,其中一个通道被批准作为试点项目。它由 20 部自动扶梯和 3 部单行活动人行道组成,沿著阁麟街和些利街绵延 800 米,沿途共升高 150 米。自动扶梯从早高峰时段向山上运行,上午 10 点半以后则向山下运行。
沿途的店家很讨厌这个计划。由于建设进度滞后,他们举行抗议活动,要求赔偿生意损失。《南华早报》的一条标题新闻诅咒自动扶梯是“通往地狱的阶梯。”另一篇文章将其称为“高科技毛毛虫”。居民们也怨声载道。自动扶梯开通时,在半山区出生长大的凯蒂·刘(Katty Law)就住在些利街清真寺对面。“我记得那种噪声,嗡嗡作响。我从没有对此习惯,”她这样说。
自动扶梯于 1993 年 10 月 15 日开始营运,建设总成本达 2.7 亿港元(约 2300 万英镑),是最初预算 4400 万港元的六倍之多。但是,在运营首日,大批热切的乘客还是蜂拥而至。每天,使用自动扶梯的人数超过 2 万人次。尽管大受欢迎,但有一件事却逐渐明朗,那就是自动扶梯对解决交通拥堵问题毫无帮助。时任香港运输局局长的鲍文(Haider Barma)在香港立法会 1993 年的质询中承认,“也许它(自动扶梯)不是大幅减少交通流量的理想方案”。
但它的确非常便利。根据 1993 年一项犹太教祭司的裁决,允许正统派犹太教信徒在犹太教安息日通过自动扶梯前往罗便臣道上有百年历史的犹太教堂。(香港犹太社区人数不足 1 万人,但许多成员都生活和工作在自动扶梯附近。)犹太教拉比亚瑟·欧瑟(Asher Oser)表示,“遵守传统规范的犹太人在安息日不会乘坐轿车,但他们能使用自动扶梯却意义重大。由于自动扶梯一直在动,并非由乘坐它的人操纵,因此,在安息日乘坐自动扶梯没有问题。”
虽然自动扶梯未能缓解交通拥堵,但它却成功促进了地产升值。自动扶梯沿途街区都成为香港地价最高的地区。尽管驱车或乘坐出租车上班的人们并未改变自己的习惯,但之前乘坐公交工具出行的通勤者却转为乘坐自动扶梯。某种意义上,自动扶梯还成为一个景点,吸引人们前往半山区下面以前工薪阶层的街区,这里也很快成为人们夜生活和娱乐的热点地区。
正因为如此,在连接中环与半山区的自动扶梯系统被批为失败之举十多年后,香港西营盘的区议员们又推动在格外险峻的香港正街修建一部扶梯。在这部扶梯于 2013 年最终开始营运时,该地区的零售租金翻了一番。尽管自动扶梯仅有 200 米长,但每天却能搭载 2 万 7 千人次前往香港这条最险峻的街道。
但香港正街也许将是自动扶梯的最后一站。当提议沿著上环狭窄的阶梯街道磅巷修建另一条自动扶梯通道时,地产商开始买断沿路的楼盘。但是,利益博弈却在社区的反对声浪中宣告失败。社区居民担心,自动扶梯会给该地区带来噪音、拥挤的人流,还会吸引地产商沿著当地仅能行人通过的狭窄街道上修建高楼大厦。
中环与半山区之间自动扶梯通道的客流量业已增至每天 8 万 5 千人次,而在明年,在连续运营 25 年后,通道的使用寿命将告终结,它的机械零件将被拆除,逐一重装。届时,通勤者需要另觅他途。“它就是个便利的交通工具,”凯蒂·刘这样表示。虽然她每周都会多次乘坐自动扶梯,但她对自动扶梯仍然持有保留意见。
她表示,“(乘坐自动扶梯)会让人无法接触地面和周围的环境。”这恰恰是 1994 年电影制作人王家卫的热播电影《重庆森林》中所抒发的一种感受,电影中将自动扶梯作为城市异化的一个象征。
但作家戴瑟·麦克莱恩(Daisann McLane)看法却恰恰相反,她在自动扶梯沿途生活了十馀年。“在《重庆森林》中,半山区的自动扶梯被用来标定后现代的城市悲哀。实际生活中,它却起到一个非常欢乐的作用,”
她在 2004 年发表在《纽约时报》上的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每天乘坐自动扶梯,我感到自己似乎与沿途不同公寓楼中的居民建立了一种私人关系。这些公寓楼的二楼或三楼的窗子距离自动扶梯如此之近,那里的花盆甚至让人触手可及。”
随著租金的日渐攀升,这些公寓也许会不复存在,变成零售商店。但自动扶梯伴依旧随著哢嗒声响一路上行,穿过商铺、酒吧、清真寺和犹太会堂,它的独特性也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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