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真我

小丑，有别于一般有剧本的戏。他的角色和目的就是娱乐观众，既要显得像个蠢蛋，却又要为自己的行为沾沾自喜。这样的角色看似容易，演起来却一点也不简单。

“我记得，有一回上课的时候，老师把水倒在我头上。”陈柯杏笑道。Philippe Gaulier（简称Philippe）上课的时候总是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是一个很好的导师，总是用最直接了当的方式来告诉学生自己的错误到底在哪里。

陈柯杏忆起之前上Philippe的课的时候，因为老师认为她背的台词非常枯燥，没有生命力，因而将水倒在她头上。“老师把我的头发弄乱，然后把水倒在我的头上，接著叫我唱歌。”水淋下来的那一刻，有著有奇妙的效果，仿佛可以瞬间把站在台上的绷紧全都放掉。“然后我就只是唱歌，单纯地唱歌。”然而，这种单纯的歌声，却可以感动台下的人。“当下我发现，有时候太多形式上的东西，让我们忽略了、忘记了单纯的自己。”陈柯杏认为唯有回到最单纯的状态，先找到“自己”才能诠释和演绎自己的角色。玩开来 交出自己

身为舞蹈与剧场工作者的陈柯杏，在这一行已经拥有13年的经验。在偶然的机会下得到友人的介绍，知道Philippe上课的方式很不一样，因而想尝试一番。殊不知这一试，便试上瘾了。现在在台北艺术大学修读舞蹈研究所的她，每每暑假接近8月份给就会非常兴奋，因为那段时期便是Philippe来授课的时候了。

上过了这么多次的课，陈柯杏认为最具挑战性的其实是演员自己的状态和心里素质。Philippe所谓的‘演戏’和自己认为的“演戏”其实并不相同。“Philippe希望演员所饰演的是来自他们自身的生命经验，跟观众分享的是自己身为演员对角色的见解以及对角色的想象，而不是去饰演一个大家印象中刻板的角色。”

“Philippe很注重‘喜悦’”陈柯杏说道。Philippe很喜欢在上课之前玩游戏，这样能帮助他们进入状况。当学生在紧张的时候就没有办法投入去玩。因此，要玩得开，才能放开自己，真诚地交出自己。唯有在自己都觉得舒服和快乐的状态下，才能和观众分享这份快乐。

不为自己设限

“最难的部分不是放松，而是回到‘中性’。”陈柯杏认为，要保持不过于紧张的心情和不带太多既定角色站在舞台上是最困难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会太紧张，或是带著过去的习惯来演绎某个角色。”她认为当处在这种情况的时候就会减低演员本身的敏锐度，甚至会有盲点。

虽然站在台上虽然会面临种种的问题，却是比坐在台下看来得好。“没有亲身站在舞台上，便琢磨不到这种感觉。”她认为自己一般需要花一段时间去理解老师，因为“有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理解了，但站到台上的时候，却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作为一个舞者及演员，她认为艺术工作者不应该设限自己。虽然小丑看起来与舞蹈及戏剧并没有多大关联，但她认为所有的表演都有共同点。“很多东西都是相同的，无论是舞蹈或是戏剧都有它的共同点，那就是离不开‘人’。”

在她看来，表演艺术都一样，既然都是表演给人看，那就应该尝试新的东西，从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特点。

赤子之心

工作坊内唯一的洋人便是Colin Max Swan（以下简称Max）。来自苏格兰的他，在香港迪斯尼乐园做表演。他对于Philippe的课非常感兴趣，因此特别远道而来，只为上Philippe的课。

长期与道具为伍的Max在这里面临最大的挑战就是环境的变化。身为迪斯尼乐园的表演者，他经常需要扮演不同的角色，魔术师、街头表演者等都在他的工作范围里。“我的工作环境一般是不受控制的环境，并且需要许多器具的配合才能完成。”然而，Philippe教导我的，是如何用真挚的心去寻找让人们快乐、发笑的关键窍门，而不是依靠器具。

Max在这里学到如何用最自然的方式去表演。“Philippe会让我不要这么努力地去让自己变得滑稽，而是要以自然的方式去进行。”Max笑道，Philippe有著一些特殊的天赋。“他不会直接告诉你，但他会用一些问题让你自己理清头绪。”

“小丑就像是一瓶好酒”Max认为，当人越来越成熟，有了岁月的历练，才能更好地将小丑的真谛演绎出来。表演没有规则，没有界限，拿掉你自己的高傲与伪装，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便是最美好的自己。

笨蛋的诗意

进入黑漆漆的剧场内，各个学员在台上准备著，丝毫没有怠惰的现象。“大家早安！”Philippe沙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楚地回响在剧场内。大家立马站起来，竖起耳朵，听老师的指示。

随即，大家开始玩起游戏。老师玩起了Samuel says，即老师在指令前加上Samuel says，学员们才可以做该指令，倘若指令前没有加上Samuel says的话，就无需听从。游戏带来的愉悦与欢乐让学员们玩得不亦乐乎，如孩子般笑得开怀。

愉悦是表演的重要元素，一个接一个的游戏只为了发掘出如小孩子玩耍时的纯真愉悦。对Philippe而言，小丑“创造‘笨蛋的诗意’，更是拥有人性美的笨蛋。”因此在最愉悦的心情下，学员才能敞开心扉，回归到最纯真的自己，做一个最真的小丑。

顽童大师 引出童心

这位以“游戏、玩耍”著名的国际大师其实就像个老顽童。他喜欢冒险、新奇，对于那些无趣的表演一点耐心也没有。他尖酸的批评和幽默举世闻名，想当他的学生，一定要能承受得起他那毫不保留的调侃与嘲讽。当你认为自己知道表演是怎么一回事时，他的一句话会让你掉入无底的情绪深渊。然而，就在这不知所措、最脆弱时，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你又向前挺进了一步。

小丑是一个非常独特的角色。他随时都能让身边的人开心，因为他扮演能让人发笑的“笨蛋”。任何你熟悉的东西他都能让你发笑。不是微笑而已，是大笑。

Philippe认为，要成为一位优秀小丑的关键在于你美丽的灵魂。当你愿意让你心中的真实的孩子回来时，那么你将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童心能让一个演员拥有生活中莫大的喜悦，任何的小事他都能找到好玩的方向，只有这样他/她才能成为滑稽的小丑。“一个小丑除了拥有一个美丽的灵魂以外，也需要幽默感”Philippe认真地说道。幽默感能让小丑更快为观众带来欢乐，“当观众开始发笑时，那么就是小丑即将出现的时候了。”

离开前，学员们还在台上努力地表演。剧场里飘扬的笑声与Philippe沙哑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成为另一幅美丽的风景。Samuel says…Samuel says…不断在耳边萦绕著，引导著自己寻找内心纯真的孩子，哼著剧场内不知名的歌，嘴角慢慢扬起。

寻回表演热情

第一次上Philippe的课，来自台湾的吴秉威认为Philippe上课的方式很有趣。“他教的不是技巧，是热情。他让我们重燃对表演的热情，找回自己表演的热诚。”从事这行业太久了，可能会失去对表演的热情和快乐，“大家可能忘了在表演时取悦自己，也取悦观众的这件事情。Philippe让我们把感觉抓回来。”他认为，课堂内的练习可能也能在别的工作坊上看到，但Philippe的厉害之处便是看出每个人的特质，然后想办法去刺激学员，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弱点。

对于课堂上最难的事情，吴秉威想了想“最难的应该是放下身段吧。”他笑说，大家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或许有著一定程度上的身份地位，但在Philippe面前，大家都像个小孩。

“Philippe教我们归零，回到最纯真开始的那个初衷。”吴秉威认为在外面教学生表演，在这里却要忘记‘表演’，这著实有难度。

在Philippe课堂上，吴秉威学到让自己在回去原来的工作的时候，在想法和看法上更为开阔一些。“就像Philippe说的，坏学生不是不好，而是朝著另一个方向的发展而已。”

“感觉就像看过的好书一样，在不同阶段看，会有不同的领悟。”他希望往后可以将以往演过的表演，再重新演一次。“说不定重演的时候会有其他的想法，或许会一些不一样的效果。”

接受批评更上层楼

身为剧场工作者的Amelia（陈淑真）不仅是一名演员，更是灯光设计师、导演，甚至是老师。“课堂上最难的便是克服上台的那一刻。”

虽然本身是演员，上台对Amelia来说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

然而，她认为身为演员必须保持上台的恐惧感，否则表演将会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进而失去表演的惊喜。

大家每天不断地摸索，进步、再摸索，再进步的情形为Amelia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不断寻找自己角色最好玩的方向，可能今天错了，明天重来，最终一定会找到。”她兴致勃勃地说“吸血鬼（其中的学员）就已找到自己的方向了，今天做得更好。”慢慢地摸索，Amelia对自己心里的小丑有了一点端倪，开始找到了方向。

Philippe与其他老师的上课方式差异相当大。其他老师上课的方式都是温和，且带鼓励的，而Philippe则是以调侃和嘲讽的方式居多。

“Philippe的风格很强烈，他会批评学生，把你认为最好的东西击倒，再让你自己站起来。”Amelia认为身为一名演员要能够接受赞美与批评。她表示演出后会获得观众的赞赏，同时也会有批评，只有两者兼听，才能听让自己更上一层楼。尤其当演员久了，鲜少会有人当面批评。

“老师抨击我的是我认为自己最好的地方。”Amelia笑说，当下觉得很痛，但还是为老师点出缺点与问题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