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朝河：莫哈末雷汉的道歉

我不接受莫哈末雷汉的道歉。莫哈末雷汉是谁？很多人可能没有头绪。但提到阿拉伯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里，对著镜头焦虑地道出大马执法单位不人道对待朋友的孟加拉男子，相信很多人会哦一声，下一秒继续刷手机看其他新闻。

或许有些爱护这个国家的人，情绪会稍微激动，辱骂这个男子破坏了大马国誉，然后转头看下一则政治新闻后，这个人也就轻易消失在脑海。

莫哈末雷汉为何道歉？根据移民局总监上周发出的文告表示，他在纪录片中侮辱大马，因此将被驱逐出境，并被列入黑名单，终身不得入境大马。而莫哈末雷汉也“认知”到自己失言，因此在离开大马前向全民道歉。

不过，无论站在人性或人权的动机，我都不接受莫哈末雷汉的道歉——他为何需要道歉？大马真的因为他的发言而国誉受损吗？他提到的执法单位真的能坦荡荡挺直腰说：我们绝对善待各阶级人士吗？

莫哈末雷汉根本无需道歉。换作是你，当在异乡时，见到同伙被扣上手铐抓去扣留营，相关单位却没留下任何线索，连基本的保释方式都不知道时，有个发声管道让你争取一线救援生机，你怎能会放弃这个救生圈呢？

“应该是莫哈末雷汉控诉的方式太激烈吧！”你可能会推测。

若有机会，请再好好看回影片。在镜头前，与其说是控诉，不如说莫哈末雷汉是在焦虑下的祈求。就算是放在绝望的环境中，他的语气与措辞不见锐利，反而是希望能透过放手一搏的发声方式，让执法当局能网开一面，善待朋友，而非意图指责执法单位的程序与手段。

“若扣留者身份来自中国，执法当局会否用同样手段来扣留？”我心里不禁有如此设想。

执法当局面对国力比我们弱的外劳时，可能会采取较严厉的手段，不过换作对象是国力比我们强大的人民时，是否能秉持同样严格的态度来执行呢？

无解。

执法是否符人权标准？

这次纪录片风波对我而言，并非是执行对象的问题，而是执法单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秉持的标准作业程序是否合乎人权标准，而这人权标准并不会随著对象的背景改变，这才是透过这起风波，我们应该关注公共施政的效益与损害面。

而且，纪录片的深层意义，并非是要声讨或攻击特定对象与现象，而是透过镜头下呈现的影像，让所有人都能冷静思考这个世界的面貌。

没有绝对对错，只有绝对关怀。

在突如其来的疫情之下，每个人都陷入在恐慌情绪中，许多相应措施匆忙推出，难免会让不少人难以适应，甚至会对不同政策个别诠释。而这则纪录片不止曝露执法单位的程序瑕疵，也涵盖了外劳在大马的生存困境，里头牵扯许多结构性的问题，很难有一把绝对公正的尺，能耐心把所有爆发的问题摊开，一一衡量厘清。

我相信原本纪录片的拍摄动机是善意的。比起国内新闻版面几乎将报导重点放在国人身上，半岛电视台将采访重点转向社会弱势族群，让这群在大马拥有几百万的人口发声，实无不妥。只是，政府放大了影片中次要讯息，认为影片妖魔化执法单位的形象，才紧急要求展开调查与道歉——尽管纪录片中并没有针对执法单位的扣留过程断章取义。

莫哈末雷汉若要道歉，就应该面向自己。他忘了这片土地上，太多人只敢对外美化，却不敢面对内在的丑陋与不安；只能私下互相咒怨，搬到台面上只能逞强，用对外对抗的方式来体现爱国。

换了多少任政府，若都无法修复这份自卑，就算喊了多年的宏愿口号，充其量就像是件国王的新衣，自喊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