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跟其他人一样,看到非华裔的陌生人,就会称作阿榜。
我和他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每两三天会出现一次,总是在夜晚11时后,推著一辆80年代复古大型脚车,后面装著一个水桶,停在不同车辆之间,然后拿出抹布喷洒清洁剂,开始擦拭车子。
这是恐怕连政府职业登记处也找不到的行业,但许多大城市的公寓楼下,都有这样一位洗车工。他们没有洗车厂,脚车就是流动办公室,大多数人夜晚休息时,却是他们开始工作的时刻。
我也是其中一名顾客。在管制令期间,某个晚上阿榜走过来说,行情不好,许多人都中断洗车服务,他吞吞吐吐语意不清,我却立即明白,问了多少钱,当下付款给他。我还记得那晚他那黝黑的脸上,开出像十五的月光。
只是,后来我发现阿榜每次来洗车并没戴口罩,而只是用一块布蒙住脸下半部。
中低阶层没能力抗疫
有次我见他洗车,走过去询问原因,他当下以为我介意,连忙强调下次会戴口罩洗车。我说不要紧,只想好奇他的生活情况。
后来他才说,目前家里口罩只有一个。物以稀为贵,他只在人群较多的地方如大卖场或小贩中心才戴上,其他时间都会好好收起来。由于没太多额外预算购买口罩,所以他很珍惜这一个口罩,并反复清洗。
“你知道这种口罩清洗后就没有保护作用吗?”我问。
“我知道。但没办法。”他苦笑,“现在不景气,我找不到其他兼职,为了养活家里,必须要节省,开销都要斤斤计较。现在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减少外出,但这样能撑多久,我也不懂。”
我没说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两片口罩给他。他接过后连声道谢,但助人的快乐,却没有冲淡我内心的酸楚。
目前疫情还未减轻,每天新增案例维持4位数,我一直在怀疑,有时并非人民的防疫意识不够,而是更多时候,许多中低阶层的人民根本没能力抗疫。
“没能力”听起来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大环境不景气,工作机会变少,收入也锐减,许多人一直在埋怨不能旅行或娱乐活动变少时,却没想到有些人根本连买个口罩都要三思。
你可能会说,市场上有贩卖可循环使用设计的口罩,但这些口罩也有许多使用规则,包括每日必须清洗一次;不可以用热水、漂白剂、衣物柔顺剂、含萤光剂的洗衣液清洁;不能拧干、熨烫或用干衣机烘干口罩,而只能用肥皂及冷水清洗,然后晾干。
最重要是,这种口罩不能和其他衣物混合清洁,否则可能会造成交叉感染。
不过,真的有很多人懂得这些知识吗?或是觉得区区一个口罩,用完丢掉就好,省得有任何麻烦,却不知道还有人为了一个口罩,纠结了三餐是否要继续呢?
还有一件事特别让我在意。最近大马新增的感染群,大部分都与工地或工厂有关,而身边有不少人都在谴责,一定是这些劳工不懂得防疫知识,才会让疫情一再爆发。但我不禁联想,究竟是这些人太过疏忽,还是雇主对他们太刻薄,只愿提供他们工作时的SOP保障,却忽视放工后的生活照顾,才会让新冠病毒一直找到漏洞攻击。
所以,阿榜应该不是特例,我想许多劳动阶级人士都有这种说不出的难堪。
还有件事让我摇头。尽管市面上目前口罩供应量充足,售价也合理(虽然素质是否有保证我存疑),但今年4月国防部长声称每个家庭可获得4个口罩,至今我的信箱依旧等不到这份心意。
唉,这场疫情的落幕绝对不在抗疫规模,而是抗疫方向是否有对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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