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大兜帽

连帽衫是一种年轻又随性的存在。每个品牌都会推出连帽衫款式，这种休闲服相当减龄，穿上它好像永远都在青春期。鲜少人知道连帽衫的黑暗历史——它一度和犯罪、不可见人、偷偷摸摸之类的概念联系在一起，即便进入嘻哈文化语境，表达的也是不羁。但这已经是“洗白”很多之后的结果了。

在美国，有个著名的连帽衫事件曾涉及到草菅人命。

2012年2月26日，17岁的非洲裔美国男孩特雷沃恩马丁（Trayvon Martin）死了。那晚，他穿著一件灰色连帽衫，在商店买了一袋糖果和一瓶冰红茶，准备去拜访他的父亲。桑福德市社区联防队长乔治兹莫曼（George Zimmerman）认为他行动可疑，尾随上去，两人发生口角，马丁遭受枪杀。兹莫曼辩解，他只是觉得穿著连帽衫的这个人看起来像罪犯，开枪是出于正当防卫，最终未受法律制裁。

在马丁遇害的数星期内，连帽衫成为了抗议不公平待遇的符号，市民自发举行了百万连帽衫大游行，国会议员和NBA明星和音乐家也加入。呛辣红椒乐团（Red Hot Chili Peppers）在佛罗里达州抗议时，就穿著连帽衫，上面写著“Ode To Trayvon,Stand What Ground”。事件发生的同时，很多人开始关注连帽衫的反叛寓意。美国福斯（FOX）新闻评论员杰拉尔多瑞弗拉（Geraldo Rivera）提醒黑人和西班牙裔不要穿连帽衫上街，免遭误伤。

从保暖作用到掩人耳目

马丁穿连帽衫真的是一种邪恶的象征吗？这种不良青年的含义又是从何而来？连帽衫最早可追溯到中世纪的天主教徒身穿的一种有头巾的修道士服，这种衣服很长，头巾通常只是在固定宗教仪式时起到一些装饰作用。从英语词根上讲，连帽衫这个词（Hoodie）源自“HOD”，有灰浆桶的意思，再往深一点讲就是工人。的确，现代意义上的连帽衫最早是由美国运动服装公司Champion Products发给工人的福利。

根据公司前总裁哈洛德立普森（Harold Lipson）的描述，最初在运动衫加上帽子是为了给运动员保暖，也为在室外工作的工人遮风挡雨。那些需要在温度较低的仓库工作的工人都想要一件有帽子的保暖外套，而不是保暖内衣。最终，这家公司生产了厚棉连帽运动衫，能让足球运动员和田径运动员在天气糟糕的时候穿著训练。

因为帅气的运动员偶尔也把连帽衫给自己的女朋友穿著，这种服装看起来相当有时尚潜质。连帽衫在高中生当中流行开来，为它此后进入主流文化奠定了基础。很快，运动服生产公司就把它推广开来。不过在连帽衫为大众所接受之前，只有少数几种人会选择它。这与波西米亚服饰、庞克服饰不一样，这些人选择连帽衫既不是因为臭美，也不是因为要表明身份划分立场。和之前的工人和运动员急需连帽衫一样，他们也是看上了连帽衫的功能——掩人耳目。

1970年代，嘻哈文化在纽约街头蔓延。涂鸦艺术家在火车站、地铁站的墙上作画，又想不留名，而连帽衫就成了可以躲避警察的必备装束。“连帽衫很便宜、容易清洗，对于长时间作画的人来说，戴上帽子也有保暖效果。”涂鸦艺术家西风（Zephyr）说，“要在城市中‘偷偷摸摸’作画，我们都想让自己隐形。”

街头罪犯的脸罩

街头涂鸦大师埃里克费里布雷特（Eric Felisbret）也有类似的说法。第一批穿连帽衫的人都是城市中缺少话语权的人群——一些抢劫的年轻人，很明显的，他们需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据费里布雷特描述的街头场景：DJ在打碟，主持人在喊节奏，人群聚拢了，然后这些抢劫犯在外围围观。“他们可能是盯上了人群中某个人的金链或某件值钱的东西。他们就穿著连帽衫，盖上帽子遮住头，没有人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脸。尽管这些抢劫的人是罪犯，在街头却受人尊敬。”

滑板×庞克　亚文化的逆袭

另一个爱上连帽衫的群体是滑板爱好者。上世纪70年代中期，滑板运动在美国加州街头兴起。同涂鸦艺术一样，滑板运动也不受主流社会的待见，被贴上了幼稚、不务正业的标签。

加州最有名的滑板团队Z-Boys最初只是一群冲浪者，在海边废弃的海洋公园中活动，退潮时才玩一下滑板。1976年夏，由于气温过高，加州政府颁布限令，禁止私人泳池蓄水，以保障日常供水，这为Z-Boys将滑板运动升级为极限运动创造了良机。他们偷偷跑进别人的花园，在干涸的泳池中玩起了滑板。这大概也是后来滑板“危险”玩法的雏形。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不受欢迎，还得躲避警察。

“玩滑板，你就必须得到处溜跶，去到废弃的停车场、游泳池或工厂。而连帽衫可以帮你隐藏身份。”纽约艺术家兼滑板爱好者佐寇维兰德（Jocko Weyland）如此说著。

滑板爱好者的骄傲在1981年滑板杂志《Thrasher》创立时达到了一个高潮，这个杂志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亚文化的反叛调调，公然拒绝一直鄙视它的主流文化。他们是局外人，他们以此为骄傲。另外，玩滑板的青少年也偏爱不算主流的庞克音乐。

“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两种亚文化交织在一起。突然之间，这种愤怒，黑暗的音乐来到了滑板的世界。两个局外人相遇了。”知名音乐杂志撰稿人大卫布朗恩（David Browne）说。下一波主动拥抱连帽衫的人是说唱歌手。到了上世纪90年代，说唱开始流行，歌手们的穿衣秘诀就是必备连帽衫，帽子要盖在头上。

矽谷精英拨乱反正

连帽衫渐渐作为一种“正经衣服”，是在1976年之后。当年史泰龙（Sylvester Stallone）的经典电影《洛奇》（Rocky）放映，这位武打明星彰显了洛奇的坚强、勤奋，也让主流文化对连帽衫不再如此抗拒。1980年，时装设计师诺玛卡玛利（Norma Kamali）创造了她著名的运动衫系列，这也让连帽衫成功进入了女人的时尚领域。紧接著，Tommy Hilfiger和Ralph Lauren在街头文化中找到了灵感，推出了连帽衫，算是把这种样式从高中校服和街头流氓的文化语境中解放了出来。

连帽衫真正“拨乱反正”还要归功于矽谷（Silikon Valley）精英们。面子书创办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总是穿著他的连帽衫，就算主持演讲或重要发布会，也是这般穿著。这种看上去过于随意的服饰（往往还要加上运动拖鞋或大沙滩短裤之类的细节）和他们的亿万美元身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也为不羁的个性做出了最好的注解。

要说这是传记作者和新闻记者最喜欢的细节，也不为过。这也是为什么一说到矽谷，连帽衫就会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