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动】推广布卫生棉　破除月经禁忌

在这讲求便利与效率的时代，我们有各式各样的抛弃式物品，以迅速解决需求又节省时间。“之间文化工作室”所推广的布卫生棉，与市面上用过即丢的卫生棉不同，需要清洗、晒干，再重复使用，而推广这布卫生棉背后的原因，绝对不仅仅是环保而已。

布卫生棉除了有接触肌肤层的棉布以及天然纯棉的吸收层，还有纯棉印花布的外层，许多人第一次看见，常被其清新可爱的造型所吸引，误以为是手帕、口罩、手机袋或鞋垫等。在知晓它们是女性卫生用品后，男生会尴尬离去，女生则会感到新奇，但也常常伴随著许多如“这不会漏吗？”的疑惑。

广告渲染加深误解

“之间文化工作室”创办人杨洁表示，许多人抗拒布卫生棉，认为它清洗麻烦，其实与社会惯性使用“抛弃式”带来的影响有关。“1955年美国《生活》杂志刊登文章《随手扔生活》，歌颂便利的一次性用品让人们有更多时间脱离烦人家务事。但是，当塑胶逐渐取代耐用品的传统材料的同时，用过即丢的消费观大大改变了人类与身体的关系。那些原本属于女性经验传承的，从此卷进垃圾桶里，在大海中漂流。”

要从“用过即丢”转为“反复清洗”，女性对布卫生棉的疑虑，对“抛弃式”卫生棉的依赖，同时也反映了女性隐形地拒斥月经。杨洁指出，“因为月经是‘可怕的东西’，所以女性担心布卫生棉是否会外漏、会不会有异味、能够耐多久。这些反射性的问题，都围绕在如何快速便利，不著痕迹地处理好流出来的血。”

同为工作室创办人的张溦紟表示，“现代的生活速度没有慢下，我们在工作或玩乐都没有很将身体当回事，每月处理掉了这几天，就好了吗？其实每一次经血的血量、颜色都会有些变化，透露了身体的讯息，但有些人甚至觉得经血太恶心，赶快包一包就丢了。”

除了对抛弃式使用习惯的依赖，广告资讯的影响也深植印象，张溦紟指出：“当卫生棉尺寸越出越大，宣传语不断强调‘防漏’、‘吸收强’，女性愈加害怕外漏，其实是让大众更加误解经血是肮脏的，是隐形地强化了‘月经是一种麻烦’的现象。”

社会老旧思维　月事不公开谈

月经不洁的“污名”自然非现代才有的，无论国家、种族，月经作为一种禁忌早就司空见惯。华人传统中来月经的女性不可进入寺庙、不可拜天公、会令发糕不发等，让月经听起来似乎有种魔力。虽知晓这些禁忌是老旧的思想，但在现代化的今天，月经是不洁、污秽和负面印象的羞耻感，仍隐藏在生活中，女性在提起月经时以“大姨妈”、“MC”等称谓，连卫生棉也有“面包”的外号，这些“月经礼仪”正是反映了这一点。

究竟因为月经与私密隐私有关，担心引起质疑所以不公开讨论，还是其污名所致？月经只是女性的事情，因此不合适公开讨论吗？

杨洁以Rupi Kaur为例，2015年这位加拿大女诗人在Instagram分享了数张关于女性经期来临时的照片，如她侧躺在床上，裤子和床单上都染有外漏的经血、将染血的床单放入洗衣机等，但却被Instagram官方审查删除2次，理由是照片有具有“冒犯性（offensive）”。

事后Rupi Kaur在面子书上抨击Instagram，并指出月经是十分正常，然而社会大众乐于看见女性穿著暴露的照片，却不能接受小小的经血外漏。舆论传开后，Instagram也道歉并恢复了照片，表示“是团队里成员意外移除”。

虽然这件事与Instagram的审查制度有关，却与社会大众的看法脱离不了干系，无法接受经血的观念仍根深蒂固，经血沾到裤子，女性就需要感到羞耻吗？

张溦紟问道，“人们讨厌月经，是因为它是废弃物，还是因为从女性私处流出？社会与媒体所透露的资讯，看似为女性好，其实加重了月经的污名。”

回想曾见过的卫生棉广告，几乎都是以蓝色液体作为示范，带出“洁净”之感，但这是否也蕴含了月经这一红色液体不洁的意思？去年10月Libresse突破禁忌，成为英国第一个在广告中使用红色液体的品牌，一改常见以蓝色液体倾倒在卫生棉上的模式，在最后更出现“Periods are normal, showing them should be too.（经血很正常，表达他们也是）。”

与身体好好相处　女性非弱者

现代资讯发达，女性能够学习许多卫生棉知识，可以解决自己的疼痛，却很少放松、自在地留意身体的变化与感受。这与社会文化讲求效率和成就息息相关，因月经将使情绪受到波动，让职场上女性常常被质疑是否能够胜任某些职位，如大马就曾有人以“月漏论”攻击女性会来月经，不适合担任州大臣。

种种关于经期会影响工作的言论，以此质疑女性的表现，表明女人无法担任大事者，剥夺了在女性在职场上的争取权利。女性必须确保自己有著不受月经干扰的身体，压抑自己“会流血”的生理事实，尽可能像男性一样“理性”，才能够“男女平等”地追求事业。

因此，女性愈加依赖能够减少上厕所次数的抛弃式卫生棉、不敢因经期不舒服请假，或选择服用药物抵抗生理疼痛。

杨洁表示：“这个社会极讲求效率与利益，女性努力成为‘像男生一样不会流血’的人，害怕来月经被发现，当下的所作所为将与情绪化挂钩，让人借题发挥。难道女性就不适合在理性社会生存？我们的公共领域与职场所要求的标准身体，是不会流血的身体，所期待的，是没有月经的社会。”

杨洁指出，“女性承担著照顾的责任，却总是将自己身体的诠释权利交托给别人，让医生、美容师、广告等来定义，在意外界的眼光，对待月经希望有效、快速地解决，让身体与自己越来越远，而这样的想法又将传承给自己的女儿。”

她表示，自己曾经也和大部分女生一样，觉得来月经十分麻烦，身体会不舒服，心情总是满满的负能量。但自从接触了布卫生棉后，她都十分期待并开心迎接月经的来临。“这已不是一种烦恼，而是愉悦、坦然地接受身体每个月的变化。”

“其实拥有月经是勇敢的象征，也是净化身体的机制。它的不便是让你将生活脚步慢下，与身体好好相处沟通。面对月经，我们应从不嫌弃自己开始做起。”

卫生棉数百年才能被分解

选择成立“文化工作实验室”，举办布卫生棉手作坊，而非专售布卫生棉，张溦紟表示：“使用布卫生棉并不容易，需要跟自己的意识，再跟整个社会文化对抗，若只是购买布卫生棉，意识没有培养起来，社会有太多的干扰令你放弃。只有透过课程讨论，打开想像，培养了意识，便如同有了‘武器’装备自己，去对抗干扰。”

市面上早已司空见惯的卫生棉，其实存在于地球不到百年。虽然“抛弃式”卫生棉的出现，让女性在行动力上获得很大的便利，却很少人了解材质中的塑胶颗粒吸收体，丢弃后需要400至500年才能分解。

多由化学物品制成

杨洁表示，“大家在购买食物、用具，甚至是玩具等，都会检查其材质或成分，但为什么大家在选择卫生棉时却没有留意？卫生用品就一定卫生吗？卫生棉就一定有棉吗？”以本地市场不同牌子的卫生棉包装为例，大部分厂家都没有列明制造材料，宣传语虽强调“清爽”、“抗菌”、“棉感柔软面层”，但其实只是让使用者有棉的感觉而已。

有些女性因使用卫生棉引起敏感，但也只是在不同牌子之间更换作尝试。杨洁指出，“或许以前卫生棉含棉的成分很多，但随著塑料的崛起，棉材质的使用大量减少。其内层材质多为不易分解的塑胶颗粒，或是漂白后的纸浆制成，过程中有时会掺杂人工纤维、香精、抗菌剂、等化学物品。

若以女性12岁至50岁计算，一年大约需要使用420片卫生棉，一辈子大概用1万片的卫生棉。“试想想全球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每月所制造的卫生丢弃物品会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又将会对土地造成多大的负担。”杨洁补充，这些塑料废弃物，往往是流入大海，造成污染，到头来将通过食物链，会回到人类身上。

除了环保，她们也希望让大众了解“抛弃式”卫生棉不是处理月经的唯一方法。“我们在对待其他的事情上，有许多选择，当然月经也是。‘抛弃式’卫生棉只是其中一种，还有布卫生棉、棉条或月亮杯。希望透过布卫生棉的推广，女性能打开自己的选择。”

面对种种挑战，溦紟补充，“我们是否可以要求卫生棉生产商公开制作材料，让所有的使用者知道每个月都与自己亲密贴近的东西，是什么做成的。这并非是所谓的‘女权’，而是消费者的基本权益。这些仍是有待解决的问题。”

正视身理差异　追求男女平等

在讲求进步，强调男女平等，女性争取独立自主的现代社会，使用起上个时代“可洗式”的卫生棉，在观念上是否有新旧之间的冲突？

对此，张溦紟表示，“布卫生棉的确不是一个新的产品，在以前条件没那么多的时候，女性使用的方法更贴近自然。古老的智慧，与守旧的智慧，我认为是两码事。”

的确，使用布卫生棉会让女性更不利于某种工作状态。但“当我们要求男女平等的社会，是等于要女生跟男生一样，两者没有差异的时候，其实是让女性想办法压抑自己的身体。”

张溦紟指出，“经期时，作为自然生理的一部分，本该好好休息，然而当我们的社会没有承认这一点，要求女性忽视她的身体，如吃止痛药、穿吸收力强的卫生棉，减少上厕所机会，情绪来了需要上情绪管理课等，其实更加助长了男女不平等。所谓平等，是要尊重每个人的差异。”

或许在马来西亚，我们尚未走到争取月例假的时候，但仅从产假制度来看，便可知道女性依旧面对著性别歧视。溦紟强调，“如果我们没有把女生有月经、会怀孕的事实，当成是一个大家需要共同承担和分担的责任，那么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单纯是女性要一直去承担所有的问题。”

月经不仅仅是女性的事，却往往由女性承担所有月经会带来的影响。使用布卫生棉，不单纯是为了环保，更是回归最自然的生理状态，不让“抛弃式”的观念让自己与身体的关系愈来愈远。同时，女性得先从自己开始，正视“月经”，才能更有力地为自己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