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孙和声：比较发展战略 ─兼论敦马的良好意图与失误

日前被问及有关马来人支配权时，首相马哈迪回答，“你若是他人的苦力，就没有必要提及马来人支配权。”这确是颇有深意的答案。了解敦马哈迪思想者，不会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意外。因为，马哈迪本质上个富强主义者，一贯以来便强调马来人与穆斯林必须自强自立，富有学习精神，习得先进的知识与科技，在经济上富有竞争力。

敦马的这种思路，也表现在他对马来语文与文化的态度上，对他来说，只有马来人是进步的民族，马来语才有前途；同理，他也特别重视工业化，甚而至于到今天，还要坚持第三国产车。应该说，这种适者生存的社会达尔文式的富强思想是值得肯定的；只是，在有关国产车与工业化的具体做法上，则颇有争议。

个人不仅应自强不息，国家与民族亦然。只是要如何才能既富且强的国家与民族，则颇有学问。从经济角度来看，当前世界有约230个国家与地区，当中，能够列入高收入行列的只有约70个；为何自二次战后，取得独立的国家，在政治上独立后，依然无法脱贫致富？原因当然是多重多样的，诸如文化宗教论；地理孤立或环境恶劣论；政治腐败论；中心─边陲论，甚至是种族或基因论等，不一而足。而敦马则基本上是文化论者。

从经济角度看， 主流经济学多认为，政府干预是导致穷国难以脱贫的主因，其他如无法让市场价格、法治、机构、教育、培训到位或缺乏资本、人才、外汇、企业家精神，创新力等，均是主因。这些因素与条件的缺位，多见于主流正统经济学界与机构，如世界银行、世界经济论坛等。

不过，也有一些非主流的经济学家认为，穷国难脱贫主因在于世界经济体制与一国的经济结构。比方说，全球化与正统的自由贸易论，使穷国与落后国无法成功转型升级，也就是自由贸易使穷国长期处于低增值或报酬递减的经济活动中。

历史地看，今天的发达国之所以能升级为发达国，是因为他们曾在特定的历史阶段甚至是迄今走扶持本土产业的保护主义政策，待本国企业壮大后，才大谈自由贸易。如在15世纪后期，英国便走这保护主义路线；而美国也是迟至二次战后，才大谈自由贸易。

其实，不仅是发达国，即便是战后的东亚各主要经济体，如日台韩及1980年代后的中国，也是效法西方先驱者，走扶持本国产业与企业的路线。只是，同样的扶持政策，却在不同家与地区，产生不同的效应，如东亚是成功的，可南美洲国家与大马则基本上是失败的。

这当然有其复杂的原因，如这个扶持是有条件与时限，抑或是无条件与时限；是否有足够的国内竞争，即动态的多元竞争而非垄断；本身也注重研发与掌握核心技术与否；大力投资于人力资本与必要的基础设施与否；是否世界市场取向；是否重视唯才是用；被扶持的对象是产业，还是特定的特权，即得利益集团等。

这些是决定成败的因素。约言之，成败主要在于内因。

太多政治与种族考虑

就大马而言，整体上1980-1990年代敦马执政时，虽也走产业政策路线，敦马也偏重工业化与先进服务业，可大马的成就却颇有限。主因在于，有太多的政治与种族考虑，而不能专注于国富民强。比方说，日台韩是走让能者出头的扶强政策，而大马则有扶弱抑强的倾向，这就使得能者难出头，而被扶持者又不够争气或是选择走快速致富，而非脚踏实地的实干路线；此点，也可从1997-98东亚金融货币风暴中一窥究竟。

在1997-98前，敦马曾得意地说，土著也出现了不少知名的企业家，可一个风暴一来，什么玲珑集团（RENONG）、马航、TRI等，均不堪一击，令敦马大骂外国狙击者如索罗斯。固然外国狙击者有该骂之处，可若本国没有那么多可被狙击之处，又怎么会受到狙击。如新加坡便没受到狙击。韩国在当时也倒了，可经过重组与大力改革后，又再重新出发，其被扶持的企业中如三星与现代也成功成为全球知名大企业，可大马呢？

可见，产业政策本身未必是问题，问题是具体做法。大马虽也在1980年代提出向东学习，可却没学到要点。在具体做法上，反而较像南美洲。如没有对被扶持者设定条件与扶持期限；被扶持者安于拐杖而不思进取；倾向于快速致富的行业；没有开发自主核心技术；教育与培训没有与市场需求挂钩；过多寻租行为；寻租者没有把超额利润用到生产性投资上；不能唯才是用；过度著重创造土著暴发户，而非科技立国，产业兴国等。约言之，新经济政策成了一个负担。

其结果是，1997-98后，大马出现了过早的脱工业化的趋势，就是工业化尚未走到足够的高度便已倒退。这也是自1998年以来，长期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主因之一。

今天，若依然要搞工业化，时机已失，天时也不利，如美国便公开要出走的企业回流，也对外国产品设限，与此同时其他新兴市场如越南也崛起在追，外加上大马连外劳政策也摇摆不定，朝令夕改，再工业化恐难再现。

国产车难走出国门

据此而论，即便要搞第三国产车也会因本国市场太小，而难发挥经济效应，更何况，这个时代也重视有来有往的公平贸易，大马若搞保护主义，他国也会对大马以牙还牙，让国产车更难走出国门。

若在1980年，大马走泰国式的借鸡生蛋政策，也就是不要国产车，而是要汽车工业，把各国厂商吸引来设厂，当生产基地，今天，大马的汽车工业已成了重要的主导工业；可惜，良机已失，后果便是恐怕只能安于做个高科技产品与先进服务业的消费者，而非生产者与提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