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孙和声：发展战略的正方与偏方

目前，世界约有230个国家与地区，其中联合国成员国196个。对这些国家如何进行分类？从政治角度分类，大体上可划分为有举行选举的民主国与非民主国，如经济学人智库（EIU）便设计了一个民主指数，把各国分类为完整民主、有缺陷的民主、混合政权与威权国家十大类。其中，在2018年，印度排名第42，大马59，新加坡69，香港71，中国则在百名之外的威权类国家。

从治理的角度看，也有人把国家分类为成功国与失败国。这是从能否实国家基本职能的角度来分类。若按这治理标准来分类，民主程度较低的新加坡或非民主的中国，可算是成功国家。可见分类不同，得出的排名相去甚远。这里也涉及了一个意识形态与立场的事宜，而不是完全根据科学与经验来归类。社会学科如政治学与经济学，也充满了意识形态倾向，而常有立场先于是非的现象。

认为民主能脱贫

从经济角度分类，一般分类法是把各国大而化之地归为发达国与发展中国家，或是先进工业国与落后国。只是这种分类太过粗略，故世界银行设计出用人均收入来把各国划分为高收入、中高收入、中低收入与低收入国这四大类。

按照这个标准，新加坡全球排名第8，大马65，中国71，民主指数排在前端的印度、印尼、菲律宾等，反而在百名之外。有趣的是，泰国民主指数是排名107，可人均收入却是83。若用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HDI）做指标，民主指数排在新、中、马之前的印度与印尼，其HDI也远落后于新、中、马。为何会有这反差，倒是很耐人寻思。

这里，也引发了一个选举民主、国家治理与脱贫致富三者间，孰先孰后的争议。民主至上论者认为，民主先于一切，而且是脱贫致富的必由之路。君不见发达国多是完整民主国？如韩国与日本，民主指数均名列第21与25（2018），其人均收入与HDI也同样高。如日本与韩国的人均收入在2017年均各列第25与28名，只是新马与中印（度）的对比，又如何解释？如中国第71，印度129名（2017）。

同理，中国脱贫致富成就令人侧目，而印度则否。进而言之，中国提出“中国制造2025”会使发达国产生威胁感，而印度则否，原因何在？对此，不同人有不同解读。有人甚至认为，中国越前印度只是一时的，长远来看，由于印度是民主国，早晚会后来居上，这就只能让时间来证明。

从政治经济发展角度看，有人认为中国的成功在于其政治集权与经济分权的政经特色，也有人说这是种纵向民主或红天鹅模式（Red Swan）。政治集权，可以保住政治稳定在稳中求进；经济分权，可以促进多元竞争，促进创新，然后把这创新渐进运用到全国。也可说是充份发展了民主集中制的潜能（中共有其中国特色的对民主理解）。

先富带后富

在这个政治集权，经济分权的前提下，中国选择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与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非均衡发展战略。也就是先让拥有优势条件地区充份发挥潜能，然后由先富带后富。说白了，就是先让一部份人与地区先富起来，然后在这基础上带动其他人群与地区富起来。这里还有一个要致富先修路的发展战略，与投资先于消费的出口导向战略。这是种先苦后甜的政治选择。

历史地看，发达国家与高收入国之所以能发达或进入高收入行列，大多经历过一个先苦后甜的阶段；只是，在实践选举民主的国家，这是个说易行难的战略。

因为，选民多会选择这一代人的享受，而不是牺牲，且要人民牺牲也要使人民相信，这个牺牲是值得的；否则也难付之实行。英国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出现工业革命的国家，也与15世纪后期以来实施著重出口，抑制进口，与不让殖民地工业化的战略有关。只要殖民地持续成为低增值原料的供应地与高增值制成品或服务的消费地，英国便可据此壮大其先进、高增值与报酬递增的经济活动，说白了就是以牺牲殖民地的利益来实现大英帝国的壮志，成为19世纪的霸权国家。

同理，美国在19世纪初期，也是走保护主义路线，后由于西欧国家之间发生战争，才从中得利。在20世纪初成为全球最大的工业国。二次战后的日台韩之快速崛起，走的也是先苦后甜路线，如在1980年代前日台韩都不同程度地走金融压抑战略，就是投资先于消费，出口第一，抑制进口，限制外国竞争的战略。

赶超型工业化

在发展经济学，这种发展战略被称为赶超型工业化或现代化，与当代主流发展理论是背道而驰。可以说，成功的发展战略多用偏方而非主流正统教科书或主流世界经济机构如世界银行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正方。正方强调自由贸易与比较优势，偏方则静悄悄地实践至少是阶段性的保护主义与赶超战略。

有人称这种偏方是种重商主义。实则发达国也多曾是重商主义国；只是，在崛起后才大谈自由贸易与比较优势，而比较优势论，虽有一定道理，却也可能被用来合理化殖民主义的分工论，即发达国生产高增值与报酬递增经济活动；而穷国则专注于低增值与报酬递减经济活动。

易言之，经济理论与政治理论一样也可能会被利用谋既得利益的工具。虽然重出口，抑制入口（除非是低增值原料，才大量入口），这种重商主义战略是，或曾是日台韩中的成功之道；只是由于世异则事异，这种战略也不易再走下去。因为发达国如美国，已不再允许这种战略，如美中贸易战便是一例。在这种条件下，发展中国家将难出现类似昔日，日台韩中那种高速增长，而得转行公平贸易或平衡贸易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