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声：新马华社无政府共产主义

共产主义是何时由何人带进马来亚？中国共产党？ 印尼共产党？ 或是国民党中的左派？根据杨进发博士在其1997年出版的《马来亚共产主义的起源》（THE ORIGINS OF MALAYAN COMMUNISM）一书的说法，1919年由一小批来自中国的知识份子带入，其中又以吴钝民的无政府共产主义为最。

1919年，吉隆坡出现了一份由吴钝民任主编的《益群日报》，这份《益群日报》存活了17年，其后台老板虽是国民党人，可编辑部则主要由具有左派思想的文人主导。其中身为主编与主笔的吴钝民发表了不少鼓吹无政府共产主义的思想文章。只是由于思想问题与鼓吹抵制日本货，他在1919年7月被英政府逮捕后，被驱逐回中国。

尽管如此，其后继者依然是左派文人。杨进发认为吴氏可以被称为马来西亚的无政府共产主义之父。

强调自由反强权

何谓无政府共产主义？这得从无政治主义谈起。这是种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流行于欧洲的一种思潮。有人认为，这种思潮对小资产阶级很具吸引力。其根源则是，资本主义在这时期以自由竞争走向垄断，进而排挤了小资产阶级，令这思潮有了社会基础。1900年代，不少国人到欧洲与日本留学，便也受其影响，而且是1900年代，在中国占优势的思潮。到1920年代后，共产主义才壮大起来，最终取代了无政府主义。

无政府主义是种强调绝对自由与反强权的思想。也因为著重绝对自由，自也难免会反强权，甚而至于反任何形式的强权组织，包括政府。他们认为，政府是为善无力，为恶有馀。既然无力为善，而有力为恶，当然除之而后快。据此，他们也自然主张无命令，无权力，无服从，无形式的绝对自由无政府生态。

应该说，这是种浪漫有馀，现实不足的思想；只是由于它反强权，对备受压迫或压抑的人群，自有一定的吸引力，特别是处于半封建，半殖民状况下的20世纪初期的中国。因此，这种思潮在1900年代的中国占优势，自有其时空背景；但也仅是阶段性的，因为它毕竟不够实际。

此外，无政府主义也有无政府主义个人主义、无政府工团主义与无政府共产主义等变型。而无政府共产主义则主要由俄罗斯的克鲁泡特金（Peter Kropotkin，1842-1921）。在1898提出的一种社会利益大于个人利益的社会利益至上论。

在吉隆坡滋长

其实，深层分析会发现，无政府主义与科学共产主义（即马克思是深具矛盾的，因为无政府主义本质上反强权，也反组织纪律，而科学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则著重无产阶级革命与当政，而专政恰恰是无政府主义的头号对手。

尽管如此，在特定的阶段，两者依然可以共存一时。如反帝国与反殖民主义或反法西斯主义。如吴钝民便在益群日报中宣传平民主义，民族自决与民族自治等思想。在中国本土，曾留学日本的刘师复（1884-1915）可说是无政府主义的首要倡义者，他还在1914年成立“无政府共产主义同志社”，也投身于工会运动。他基本主张是反军国主义，反家族主义，反宗教主义，拥护共产主义、工团主义、素食主义、语言统一与万国大同，也就是天下大同主义。

虽然终极而言，无政府主义与科学共产主义（而非空想社会主义）是难以相容，可无政府共产主义，确也在特定历史阶段起了进步作用。

至于共产主义，虽说马来亚共产党是在1930年4月中成立，可早在1920年代初，来自中国的共产主义已在吉隆坡生根，发荣滋长。其背景是，自1895年英殖民政府把吉隆坡定为马来联邦的首都后，吉隆坡便快速兴隆发达起来。以人口为例，1884年只有约4000人，可到了1911年已有4.7万人，到了1931年便高达约11万人。其中有约62％为华人。

与此同时，在1920年代初，吉隆坡已有23间华小如尊孔学校1906创办，坤成是1908年建立。这时期也有不少成人夜校。这个人口与物质基础便为各色各样的中国文人提供了安身之处。其中，不少华校也成了左翼文人的聚集场所，如在1922年，董方城当了文良港中华学校校长后，便招募了不少左翼文人进来。因此，若说华校是中国民族主义的温床，至少在那个时候是说得过的。

历史地看，自20世纪初期，新马华侨与华人便逐渐从传统乡民后代转型为中国民族主义者，中国的不少文人，改革或革命主义者，如康有为与孙中山便多次来新马宣传他们的各种主义，如保皇思想（即君主立宪思想）或推翻帝制建立民国的革命思想。

设南洋临时委员会

与此同时，当时的学校课本与教师也主要来自中国。在这样的条件下，中国民族主义在新马兴起自是意料中事，特别是20世纪初期，是中国特别多事多端的时期。诸如1919年的五四运动，或之后的许多抗日救国（中国）运动，均激起了许多人的爱国思想与情感。

大体而言，1950年代的新马华人，有较多应是华侨，也就是政治、文化、血统、情感上认同中国，也以中国人自居者为多。约言之，1900-1950这时期的新马华人，是华侨多过华人。而自1920年代起，在中国本土，共产思想也逐渐发达起来，甚至而可取代了无政府主义，而与三民主义（民族、民权、民生）同为主流。这个趋势也见之于新马华社。就共产主义言，虽成立于1930年，可早在1920年代特别是1927年中国国民党清除党内共产党人时，便有不少人逃到新马来。也在1927年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南洋临时委员会。

可在1930-35年期间，共产党的发展颇为困难，一直到1930年代中期，它的势力才有快速的扩张，也同时被英殖民政府列为首号公敌，而备受打压，然而在日据时期，两者又因有了共同敌人而结盟抗日卫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