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声：也谈特朗普经济

如何解读当前的世界经济，特别是美国这个全球最大经济体状况，是政经界关注的热门话题。自2019年初以来，政经界便有人认为，从2019年开始，美国可能会出现特朗普不景（Trump Slump）现象。美国知名经济学家约瑟夫·史迪格里兹（Joseph Stiglitz）在其新著《人民权力与利润》（People, Power, and Profits, 2019）一书里认为，特朗普经济（Trumponomics）是种错乱的经济，比1980年代的里根经济（Reaganomics）还糟糕。

尽管自2017年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经济表现不俗，但那是注入了人为兴奋剂的一时现象，是难以为继的。关键是，这个一时的不俗表现能否持续至2020的大选。若然，特朗普经济对美国与世界将致成更大的伤害。

之所以，在于尽管美国这近3年的经济表现比其他发达国佳，如2016、2017和2018个别取得1.5、2.2与2.3％的增长率，比欧元区的1.8、2.1与1.9％佳，可这是靠大额赤字，大幅减税与大量支出致成的，美国的实体经济其实不佳。股市虽节节上涨，可这也是由低利率与低债券殖利率致成，而非靠基本面。

实则，美国的实质薪资并没改善，也缺乏长期的生产性投资，更严重的是，收入与财富不平等正快速广大。收入与财富正加速集中于高层1％，特别是其中0.1％的极少数人手中。这样的极端不平等将纯化消费，使高度依赖内需驱动的美国，失去可持续的增长动力。

毕竟，少数极富消费有限，只有众多的人有消费力，增长才是可靠与可持续的。

进而言之，史迪格里兹也认为，当前美国经济愈来愈寻租化（rent seeking），也就是愈来愈多人投入坐享其成，检便宜的投机活动中，而非正当的生产性活动。

其中经济的金融化更是寻租的大本营，许多华尔街的金融精英，均与政客搞钱权交易，使金融界更容易发财致富。若投机失败，则可用纳税人的钱来打救他们。

富人社会主义

因此，美式资本主义实为伪资本主义，更像富人的社会主义，如金融界大搞投机，豪赌，赢了便进私人口袋，输了就由政府用纳税人的钱来倒贴这些寻租者。之所以会如此，也因为美国是个1％所有，1％所治和1％所享的伪民主国。（见2015年大鸿沟The Great Divide一书）。其实不少知名的经济学家也如是观。

长期以来， 特是1 9 8 0 年代里根上台以来， 便有不少政经学者说美国是个一元一票（非一人一票）的财阀政体（Plutocracy），因为不仅竞选需要大量资金，美国也是个游说大国，商界与政界间有一道旋转门，由商转官或由官转商是常态。这也是美国经济日趋虚化，而非实化的主因之一。

如里根时期的金融松绑，让金融与银行界可更大肆投机，甚而至于致成2008年危机便是一例，而不幸的Trumponomics更是Reaganomics的集大成者，比更极端。

一般认为，里根是个亲富的右派总统，是保守派，可史迪格里兹认为，特朗普甚至是右倾与民粹的革命派，里根经济还有一些理路，如供方经济，金融自由化与贸易自由化，多方面的规则松绑；可特朗普则是没有理路，乱搞一通，其美国优先的本土主义与民粹主义迟早会失败。

实则，其善变性也使有意搞实业投资者却步，不敢放心投资。毕竟，长期投资需要有确定性与政策一贯性，若朝令夕改，谁敢认真搞长期投资？同理，其排外政策也会削弱美国的整体竞争力，特别是在高科技与创新方面。

按照史迪格里兹的看法，一个好的经济政策应该具有可持绩性与包容性，而Trumponomics则全缺乏这方面的考虑，如放纵生态环保恶化、扩大债务驱动的消费、要求联储局继续降息、不顾经济平等、置人民健康不顾、大幅投资于国防、大砍福利支出、蓄意使税制复杂化与充满漏洞以更富人逃税避税（如2017年匆忙下通过的税改）、忽略必要的基础设施与教育投资等。

加速破坏美国民主

极端的亲富与大搞民粹型保护主义，不惜扩大种族与族群间的不和，加剧社会的两极分化、煽动仇外情绪等做法；不但完全违反美国的传统价值也加速破坏美国民主。美国竟然会出现这样一位不按牌理出牌，过度中心的大婴儿，确也够耐人寻味。

按照主流政治经济理论，西方发达国自20世纪以来的政经，应该是左或右或左右兼顾的路线发展，可进入21世纪后，竟然出现大规模民粹现象，确是够反讽，而特朗普则更是一个极端实例。这样的一个极端人物会得到共和党的支持，还民选当上总统也不得不令人反思西式民主怎么了？

本来西方政经界有一个自由主义的传统，随著时间的流逝，这个自由主义又演化出左倾自由主义如美国民主党与右倾自由主义如共和党。在美国，左倾自由主义者也被称为自由派或左派，而右倾自由主义则被称为保守派，自1980年代后，保守主义者又出现新保守主义与新自由主义。

有趣的是，在欧洲，自由派通常是保守派，而左派则称为社会主义或社会民主主义派，用法与美国不同。主因之一是美国有反社会主义传统，以至社会主义在美国成了禁忌，逼得社会主义派得自称为进步资本主义或民主资本主义派。这突显了一个洗脑的长期工程。美国的主流媒体与教育机构就是要塑造亲资本主义与反社会主义、反阶级的国产美国人。连史迪格里兹也不得不说，他的主张是要在美国建立进步的资本主义。

美国是个极端国家

因此，长期以来美国人均不仇富，甚至会崇拜能者出头的富豪，把他们视为资本主义的骑士或世俗圣人。这就使美国人更能容忽超级富豪的存在。与此相关的便是美国人也很反增税，而特朗普逃税嫌疑，以及出台充满漏洞的税改，并没引起多大反弹，也同样不难理解。

在这背景下，也出现了不平等可促进经济增长与提高个人责任感的理论。特朗普能把亲富与仇外结合在一起，而不是让美国人寻找致成他们困境的内因，如1％所有，1％所治，1％所享，便与这个历史文化背景有关。不管怎样说，美国右倾自由主义派自有其一面之理。

特朗普能否连任就由时间来证明。美国的国债是与欧洲大不一样的，不可混为一谈，而应区别对待。实则，美国是个极端国家，如其人口不到全球5％，可军费支出占全球40多％，其极端性或偏执性由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