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东：谁是马来西亚计划催生者？

过去半个多世纪来，人们通常将“马来西亚计划”说成是时任马来亚联合邦首相东姑阿都拉曼的主意。因为是他在1961年5月27日在新加坡雅达菲酒店（Aelphi Hotel），出席一项午餐会上，应邀演讲时公开提出的。换言之，提出“马来西亚计划”，东姑阿都拉曼是“第一人”，人们自然不加思索地说：东姑的“马来西亚计划”；“马来西亚计划”是东姑的“宏伟” 计划。

另一方面，左翼政党或个人在批评“马来西亚计划”时，都直截了当地说，“马来西亚计划”是英国殖民者的新殖民主义产品（东姑只是英国的代言人）。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就1930年代，印尼的马来民族主义者曾提出建立“大马来由联邦”想法。这个想法是要将印尼诸岛（群岛）、马来亚半岛（包括新加坡、泰国南部四个府）、婆罗洲全岛和菲律宾群岛组成一个大联邦。这个想法，仅在二战前，在部分马来族中产生的思潮（没影响到西方殖民主义者）。

“马来西亚联邦”概念

二战结束后，英国殖民者重返东南亚。1951年初，英国驻东南亚最高专员麦唐纳向英殖民当局提出建立“马来西亚联邦”概念，作为英国往后退出东南亚的新殖民主义统治蓝本1。

1953年，英殖民地当局提出将英属北婆罗洲三邦（砂拉越、汶莱、北婆罗州）在行政与经济领域合作。1954年，殖民地政府设立了三邦共同最高法院。1956年，英殖民当局正式提出北婆三邦建立统一的联邦制。但是，这个计划遭到汶莱苏丹的反对而搁置（苏丹担心石油资源被其他两邦分账2）。

在冷战思维和战略指导下，当年英国没有停止过思虑如何体面地从东南亚撤退。而在撤退后，这些地区不会落入倾共或共产党之手，所以把几个殖民地摄合起来的设想，都在考虑的计划内。

1960年前后，汶莱人民党和砂拉越人民联合党分别在汶、砂两邦开展的独立运动蓬勃发展。英殖民地政府推动三邦统一的原意未见改变（依据麦唐纳的构思和策略要分两步走，先推动北婆三邦合并，成立一个联邦为第一步。第一步完成后，审时度势，再考虑走第二步，即五邦合并。--此时无迹象显示英国就要推动五邦合并计划）。因而先后在三邦推进宪制计划，逐步成立可控的半自治制--由民选议员和官委议员组成的立法机构等。

1959年5月，新加坡举行大选。新加坡人民行动党以反殖、左倾社会主义为竞选纲领，在左翼力量大力支持下，取得压倒性胜利，成功组织了第一届自治邦政府，李光耀任政府总理。

李光耀的合并企图

可是，李光耀执政后，反左、亲英的真面目日渐暴露，日益引起党内外不满。1961年，李光耀政权已陷内四面楚歌，风雨飘摇中。为了寻求摆脱困境，李光耀使出了脱困之计：“通过合并取得独立”。这个合并是要与马来亚联合邦合并，企图通过马来亚的吉隆坡政治势力，对新加坡左翼力量“赶尽杀绝”。

但李光耀的“好意”，却被吉隆坡政权拒绝。原因是，新加坡人口结构，华族人口占绝大多数，若与半岛合并，完全改变了马来亚联合邦人口结构，华族成为最大民族，巫统认为，这对他们保持统治权力是极大威胁。

李光耀的企图遭到失败后，使出了另一个计谋，打北婆三邦的鬼主意，要将北婆三邦纳入合并“行列”--“五邦合并计划”。这样组成联邦的人口结构，马来族仍占多数，安抚了巫统的担心。李光耀这个主意，获得英殖民当局认可。

李光耀在1990年代末出版的回忆录中，没有隐瞒地说：“英国人正鼓励我提出一个有关联邦的更大方案，也就是不仅包括新加坡，同时也包括婆罗洲英国三个属地的宏大计划，使他族人数不会影响到马来选民所占的多数地位。薛尔克和穆尔（英国专员）建议我准备一份文件，不是直接交给东姑，而是交给拉萨，……我在1961年5月初便准备好这份文件，交给依斯迈医生，由他转交拉萨”。

人们或许会质疑，当年李光耀为什么要那么热衷于推动新马合并和五邦合并？若熟悉当年新加坡政治局面，就可揭开这历史谜团。新加坡在1959年5月大选，人民行动党在51席立法议席中取得43席，以绝大多数议席执政。可是，仅仅二年间，其政权就陷入风雨飘摇中。首先，1960年6月，社会发展部长王永元因不满李光耀执政后不释放政治犯和推动独立议程的竞选承诺，与李光耀对著干。结果王永元连同支持他的立法议员黄庭坚、宁甘（S V Lingam）被李光耀开除。接著王永元辞去立法议员，以示抗议，并再参加补选，结果取得压倒性胜利。

1961年4月，安顺区议员病逝进行补选，人民行动党候选人又输了；党内左右两派公开分裂，最后，李光耀仅以一席多数继续执政。这时，新加坡人民行动党比谁都迫切需要通过合并来解困3。

另一方面，在冷战思维“咒诅”下，李光耀自认为，在左翼力量包围下，新加坡这个小岛若不与马来亚合并，很快就变成第二个古巴（李为了劝诱东姑接受合并，曾对东姑说，在马来亚半岛南端出现一个古巴式政权，马来亚必不安宁）。李光耀由此至终将“通过合并取得独立”视为是行动党（李光耀政权）的生死存亡命运攸关的头等大事；亦企图通过合并作为反击党内左派的武器，并准备与他们决裂4--这就是李光耀迫不及待地要推动马来西亚联邦在1963年成立的因素。

在李光耀的卖力游说下，促使麦唐纳的“两步路”缩为“一步路”。1961年4月18日英国殖民地政策委员会（Colnial PolicyCommittee）召开会议。会议决定推行“五邦合并计划”5。一个月零8天后，东姑阿都拉曼在“主人”授意下，将“马来西亚计划”公布于世。

注释：

1.《马来亚劳工党斗争史》第234页。2001年马来亚劳工党党史工委会出版。

2. 丘立基：《砂劳越史话》第204页。《国际时报丛书》，2003年出版。

3. 林恩河：“新加坡问题促成大马计划出台” 。《怡和世纪》29期，第131页。

4. 傅树介：《生活在欺瞒年代》第十、十一章，2016年《策略资讯研究中心》出版。林恩河：《新加坡问题促成大马计划出台》，《怡和世纪》29期。《马来亚劳工党斗争史》第234一235页。

5 . Tan Tai Yong，Creating GreaterMalaysia : Decoionizatio ann thePolitics of Merger, Singapore, ISEAS.2008, pp.2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