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版《西游记》赶在猴年到来前问世,幕后推动人拿督吴恒灿恰逢本命年,迈入一甲子的他在文化界深耕30年,推动文化交流功不可没。他谈4年翻译过程犹如取经之路,也谈民族之间的差异性。孙行者在取经路上降妖伏魔,吴恒灿则在文化路上披荆斩棘。

“马来版西游记”《Hikayat Penjelajahanke Barat》耗时4年翻译完成,并在2015年12月30日正式推介。这本分为4集的翻译版中国四大名著也早在中国国务院总理11月访马时,交到他手上。策划及推动人拿督吴恒灿是马来西亚汉文化中心主席兼马来西亚翻译与创作协会(译创会)会长,30年来肩上背负著将马来文文学翻译成中文、中国文学翻译成马来文的担子。他说:“精通中巫双语的通常是华人,因此我们更需要把担子扛下来。”

《西游记》是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透过多种形式渗入生活,各民族都被当中古灵精怪、奇幻冒险的故事深深吸引。将原著翻译成马来版,吴恒灿说:“这是跨世纪、跨宗教和跨时空的著作,就像安徒生、泰戈尔和莎士比亚的作品,并非只是相关国家或族群所拥有,而是全人类共同拥有。”他坦言,猴年梦想不外是看见呕心沥血之作成为马来西亚文学,成为人类的资产,冀望它能成为华巫之间的谈话课题,甚至是有朝一日,四大名著中的人物能在学术上与马来古典名著的人物做对比。

在本地,作品若要被归类为“马来西亚文学”,一定得翻译成马来文,再由国家语文及出版局(Dewan Bahasa dan Pustaka,简称DBP)定位;“国家文学”则必须以马来文创作,作者的种族则不拘。吴恒灿透露:“原先翻译文学并不被列为马来西亚文学,语文局不承认,但是多年努力下,已经有了突破。”

四大名著中,属猴的吴恒灿最喜欢《西游记》,原因很单纯,“因为里面有猴子!”吴恒灿接著说:“《西游记》中有佛理和人生哲理,影响人最深,若要给人投选,我相信大家也会选《西游记》。这部著作多年来以电影、电视剧、舞台剧、歌剧、漫画等各种形式呈现,影响最深远。”

吴恒灿:“就像四大名著的创作者从没想过他们的作品会在那么多年后被翻译成另一个语言,我现在在做的事,乍看并没有改变什么,但不代表将来不会起作用,只是我可能无法亲自见证。”
吴恒灿:“就像四大名著的创作者从没想过他们的作品会在那么多年后被翻译成另一个语言,我现在在做的事,乍看并没有改变什么,但不代表将来不会起作用,只是我可能无法亲自见证。”

“八戒是人不是猪”

吴恒灿指,《西游记》的故事最为直接,要成道,就必须经历磨难,而略懂佛理的人也能意会所谓因果。“和《红楼梦》不一样,大观园里勾心斗角,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描写得含蓄,可以有千百种注解,但《西游记》很直接,不管怎样去分析,结论几乎都是一样的。”

根据他对马来社会的了解,他们非常喜欢西游记的电视连续剧,尤其喜欢3个故事: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和火焰山。对于市场上五花八门的改编《西游记》,吴恒灿倒是不以为意:“这个世界本来就五颜六色,只要不强调是原版,就当闹剧来看吧。毕竟这部名著已经过了100年,版权已失效,最多给人骂,但不会给人告。”

《西游记》推出马来版,最多人担心的就是猪八戒会否引起友族的不安和反弹,吴恒灿笑说:“猪在马来社会里或许有贬义,但猪八戒是人,不是猪,再说猪八戒在故事中本来就形象负面,好吃懒做还好色。”马来版著作推出后,一如其他大受欢迎的《西游记》系列电视剧,友族非常受落,一如吴恒灿所说:“其实都是华人自己在担心。”

讲究信雅达原意不曲解

译创会分别在2001年和2009年完成《水浒传》及《三国演义》的中巫翻译,2015年完成马来版《西游记》,马来版《红楼梦》则预计将在2018年面市。

此前,该会已完成了《梁祝》、《白蛇传》,巴金的《家》等文学作品,其中,马来版《白蛇传》至今最受马来市场欢迎的作品。“那是八九十年代的事,我们一直在磨刀练习,15年后,技术成熟了,和语文局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沟通起来也更轻松了,于是便开始翻译四大名著。”

四大名著的翻译不靠一个人的力量,翻译者有好几人,华巫裔皆有。“译者阶段后,我们有编者阶段,交给巫裔编辑审评,他们会把看不明白的地方划出来,再坐下来和译者一条一条进行讨论。”

翻译是再创作

吴恒灿指:“翻译讲求‘信’、‘雅’、‘达’,也就是可靠性、语文的优雅和词句是否达意,而每一个译者一辈子都在追求‘源于原文,高于原文’,《心经》就是最好的典范。”他认为,《西游记》、《水浒传》的翻译精准度达到95%,三国演义则为85%,他说:“将曹操的话翻成马来文,难度很高。目前翻译中的《红楼梦》若能有70%,我已经很满意了。”《红楼梦》是四大名著中难度最高的著作,隐晦的情爱和大量的诗词都增加了难度。

马来社会对中文社会理解有限,不可能一如我们的理解,吴恒灿说明,翻译其实是再创作,而不是一个一个字地翻译,文学作品虽要尽量坚持原文,但最重要的是让读者明白该句子想要传达的意思。他举例:“我们说寿比南山,但在马来社会,寿命和山是无关联的,若不脱离作者原本的意思,用Umur yang panjang seperti Gunung Tahan(寿命如大汉山那样长)在翻译界是可以被接受的,我们允许使用马来社会熟悉的字眼。”

马来西亚华裔社会有规范字眼,也许在中华文化圈较少见,但在将马来文学翻译成中文出版到中国时,吴恒灿同样紧守岗位,坚持保留特定的字眼,捍卫大马文化。“像‘Pasar’要改为‘菜市场’,是坚持不改的,要用‘巴刹’;‘Kampung’也不译为‘乡村’,而是用‘甘榜’,前提是必须放注释。”

马来版《西游记》的翻译精确度高达95%。吴恒灿表示,精准度有80%已算及格,“5到10年后可以再翻,就像莎士比亚的著作,每次翻译都有惊喜。”
马来版《西游记》的翻译精确度高达95%。吴恒灿表示,精准度有80%已算及格,“5到10年后可以再翻,就像莎士比亚的著作,每次翻译都有惊喜。”

双语并行文化路

吴恒灿来自柔佛永平,毕业自新山宽柔专科班(南方大学前身)马来学系,曾是中学老师,后转为经营无敌电脑辞典(Besta),接著先后担任房地产公司投资顾问、首要媒体中文顾问兼中文影视协会顾问,译创会和汉文化中心则是义务工作。

吴恒灿笑说:“我这叫没事找事,把自己搞得那么忙。”作为本地双语人才,吴恒灿为促进马中友好关系,不遗馀力,推动本地文化交流亦从不省心,但他也强调,虽然自己身居要职,但个人力量难成大事。“我们都是业馀在做,虽慢,但从不停歇。”

去年11月中国颁发“世界华人文明交流互鉴经典案例”表扬对华文有贡献之士,吴恒灿是马来西亚唯一获奖的人,但因李克强访马,他不克出席颁奖典礼。

事实上,吴恒灿在文化工作的奉献屡次获表扬,早在1997年就获国家语文局颁授“辉煌成就奖”,是首位获得相关荣誉的华裔马来文专才。吴恒灿说:“当年选择了马来学系,就立志要精通双语,把文化推动的工作做好。”他补充:“民族之间,只要了解对方的语言和文化背景,就能发自内心地团结起来。我所做的就是促进了解。”

甘为种树人

说来好笑,当初进入马来学系,吴恒灿的马来文并不好。“70年代机会不多,选择很少,大部分独中生都选择到中国或台湾深造,我家里经济情况不是非常好,而当时宽柔专科班只有商学系和马来学系,我是文科生,于是就选了后者。”吴恒灿努力打好基础,越学越起劲,反之班上的学生人数越来越少,“第一年有30多人。念到第三年,剩下17人。”

当初的一份坚持,让吴恒灿走上半辈子劳心劳力但果实累累的文化路。路上风雨飘摇,但他始终默默耕耘,“译介交流促进民族团结,虽然长远但很有效。我做的事也许一下子看不见成果,但一切由后世来定夺。”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作为种树人,吴恒灿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