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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都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闹剧出现。”历史事变如是,世纪贪污弊案是否也如是?

社会学家郑懿君教授(Teh Yik Koon)在90年代,著手研究当年轰动一时的贪污弊案——由马来西亚政府一手成立的大马土著金融公司(简称BMF)。BMF成立之初已是40年前,对于这段尘封已久的事件,也许大部分人已经忘记,但郑教授没有,近年她看著一马公司(1MDB)丑闻的发展,竟发现这和当年自己研究的BMF案,有太多的相似。

BMF和一马公司同样包括:涉及的金额以亿元计、涉案的调查人员离奇被谋杀(BMF稽查员再里尔依布欣和副检查司凯文莫莱斯)、失去的金额至今仍未追回,以及国家所有的检控与调查机关严重失灵,导致两案的最高负责人均未就此负责。

将贪腐转向种族矛盾

BMF是马来西亚政府拥有的土著银行在1977年于香港成立的子公司,目的是在当时逢勃的香港地产市场里投资获利,但BMF还未分得第一杯羹,便不合常理地向一家以两令吉注册的公司借出大额债务,这家空壳公司最终宣布破产,无力还债,令BMF白白流失了合共20亿马币,也就是政府白白丧失了20亿的公帑,这在80年代里是极为庞大的金额。

当时担任首相的马哈迪,不惜调动国油(Petronas)的资金,为BMF大额注资,填补债务漏洞。那时的反对派国会议员沈观仰与林吉祥,在国会多次追问BMF的账目资料以及官员的责任问题。但马哈迪未有正面回应,反多次批评反对党把事件政治化,是为了打击“土著”的基金,试图把贪腐问题转向种族矛盾。再不,他便强调,BMF是在香港注册,大马的司法系统无权干预。

当年互联网仍不普及,信息流通远不及现在。一般公众对于BMF的内部问题,难获得信息和细节,但事情最终还是曝光了,这得要靠媒体挖掘资料、国会里反对派议员的质问,以及巫统的内部施压,包括已退位的前首相胡先翁,便痛骂这场债务丑闻太过可耻,为马来管理史上留下最差劲的记录,他说:“马来西亚本已在成长和学习,现在根本是倒退,人民有权知道真相。”

为了度过这次危机,宪法多次被修改。马哈迪凭著国阵超过2/3的国会多数议席,在80到90年代期间,大肆修宪,改变了原来可以制衡行政权力的机制,包括将独立的司法权从宪法中剔除,大法官被罢免、王室权力削减,并两度修改官方机密法令,扩大机密定义,也加重违反者的处罚,还有至今尚未得到平反和补偿的茅草行动。

收集拼凑两大弊案

郑教授把BMF丑闻的事态进展,放回以上一连串政治发展的脉络之中,这便清晰地显示出,过去连番的政治打压,不全然是因为巫统内部激烈的权斗,也不完全是因为活跃的社会运动而起,里头还有不能遗漏的一点,那就是政权极需将BMF的丑闻掩盖。

所以当今天大家反复追问何以一马公司被外媒多次狙击,连番揭发,但一马公司币案始终未能动摇纳吉政权。如果我们回看历史,便能看到蕴藏的来龙去脉:那些无能提控的检察和司法机关、一马公司财务报告受官方机密法令限制而未能公布。种种因果循环,祸害延续至今,我们大抵不会对两弊案的高度相似而感到惊奇了。

郑教授仔细铺陈两案的细节和发展,收集各国的报导、会议文件、官员回应和国会辩论,拼凑回两大弊案的各块碎片,出版了《从BMF到一马公司》一书。郑教授用心研究,全因感到贪污祸害并不遥远,她以学术为志,在大学任教30年,最难忍受的莫过于看著学界沉沦:不够格的教授在误人子弟、老师语言能力不达标、学生抄袭而成的文章可获优等,学术水平持续走下坡,她认为追根究底,都是贪污之害。

太多的资源白白浪费在贪污和失效的公营系统,导致社会问题无法有足够的资源修补,像贫穷问题和教育质素下降。贪污问题,从来离我们不远,而反复出现的弊案及两者高度的相似性,仿佛提醒马来西亚人,制度的崩坏其来有自,那不是源于一人之手,那是一场有历史脉络、联手而成的跨国罪案。

刘嘉美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