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组织的定位与转型,当前的困境与未来的挑战,几乎是任何团体或机构年度闭关检讨营的环节。以马来西亚华团和华教组织而言,在梳理其成立背景与历史脉络之后,其顺应时代的改变必然是转型为公民组织,独立于党国与资本势力之外,促成民主、自由、多元、平等的社会。困境无外乎青黄不接的领导与执行班底,挑战则是如何打破族群宗教藩篱,寻找共识建立社会的核心价值。

换句话说,在第21世纪的当下,华教与华团已不能故步自封,或筑起高高的围墙,防御外敌入侵。它务必打开城门,让新人走进来,让自己跨出去。这个观念上的改变不能仅仅是挂在嘴边的口号,而是一种行动上的实践。它对课题的回应,对矛盾的处理,必然要添加两个关键的考量——是否符合新世代对组织的期待与想像、异族对组织的观感与印象。

行为与理念不符

举个例子:当林连玉基金会以“时机不当”取消一场题为《从台湾与香港看世界华人的社会运动》的学术演讲活动时,它必然要评估此举对年轻人造成的冲击。

争议中似是而非的理由,在新世代眼中不攻自破。担心何明修教授言论一面倒同情港台社运,引起北京不悦?那华教组织邀请柯嘉逊博士主讲华教时,可曾邀请对华教有异见的再纳吉林教授(Profesor Zainal Kling)来平衡一下?而假设马来西亚政府也对柯博士的演讲感到不悦,华教组织会否屈服于压力,取消此活动呢?更何况,一个自主的马来西亚公民团体,何须看外国脸色办活动?多年来一场又一场的公民社会研讨会,难道是为了给年轻人建构理念,然后又亲手示范摧毁理念的成年礼吗?

柔性介入拒民粹情绪

再举个例子:当董教总大张旗鼓,在各华校门口拉起布条,坚拒爪夷字进入校园时,它可曾想过这个过度反应的姿态,在马来人社会中会激发什么回响?它大可以“违反教学原理”、“对师生造成过重的负担”为由,理性论述自己反对六页爪夷字纳入小四马来文课本的立场,却偏偏屈服于民粹的“反伊斯兰化”情绪,以发起签名运动展示力量,让“排他”的马来穆斯林组织趁势反击,高呼查禁董总,而相对温和的穆斯林/马来人组织身陷两难进退维谷,无从争取处在政治光谱中间的马来人,给董总雪中送炭。

早在2015年,评论人潘永强博士曾一语道破,董总晚近十年(2005-2015年)的低水平内讧,已经失去整个年轻世代的认同。即使到了今天,一个大学毕业的有志青年,如果还抱怀著改变国家、社会的理想与热情,他或她可以选择进入体制(政府机构)、智囊中心,或非政府组织,发挥其影响力,创造本身的价值与成就。

在改朝换代以后的局势里,华教组织或华团究竟形塑了什么样的精神面貌,能够感召年轻世代,投身这个“波澜壮丽”的运动?

面对改变中的马来人社会,在排他与兼容势力的激烈拉扯中,华教组织或华团,如何柔性介入,促成马来人社会的转型、思维的转变,共同勾勒马来西亚人的新面貌、核心价值——这是一个摸著石子过河,然后一砖一瓦建设的过程,而不是一个捡起石头狂掷乱丢的过程。这些年好不容易搭建到一半的桥梁,却因为民粹的情绪而溃堤泛滥,这一端到那一端,距离又更远了。

许多小地方的乡团会馆,由于早前转型不成功,如今就只剩下装修得还不错的会所,让过著退休生活的会员打麻将唱卡拉OK,以及举办一年一度的颁发奖学金活动。华教组织与华团这些年来在硬体建设上投入最多资源。不难理解,筹款数额越高者声音分贝越大,其意见和感受是关键决策的优先考量。然而,若华团与华教组织无法召唤新生代、没能搭接时代的轨道——当下建设的,恐怕是未来更舒服堂皇的卡拉OK与麻将馆。

林宏祥

大同工作室执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