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中文出版之路(下篇)

出版社有自己的立场,作者则有自己的理想。从“医生作家”丘桦真、前报人蔡兴隆和新生代小说作者蛛古力3位来自不同领域的作者口中,探知他们和出版社建立的是怎样一种关系,对自己的创作路和中文出版前景又有怎样的看法。

医者手笔:丘桦真‧行医实录写不尽

何国全、李永业、林韦地、欧阳林等具备专业行医资格而又跨界出书的作者被归类为“医生作家”,有批判的声音指他们既不是真正的作家,也不是称职的医生,以医生的头衔在出版界捞到了油水,又因作家的名气为医疗服务打造一定的品牌效应。

曾在2013年出版《犀利仁医》,2015年出版《这时,别叫我医生》的丘桦真被视作颇有潜力的新晋“医生作家”,她指:“虽说出第一本书时,完全没意识到‘作家’的身份,也不觉得是跨界,但无可否认医生的头衔让我占了优势,较容易获得关注。但行医方面并不如外界所想,因出书而获得任何实质利益,作品更不会放在工作的地方摆卖。”她直言,医疗这一行,出书所收获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远远比不上真正的专业技能认可和行医口碑。

“我想借由书写告诉读者的是:生命不止有一种面貌、白袍不止有一种姿态,更重要的是每一个故事也不止有一种诠释。”——丘桦真
“我想借由书写告诉读者的是:生命不止有一种面貌、白袍不止有一种姿态,更重要的是每一个故事也不止有一种诠释。”——丘桦真

对她而言,“医生作家”只是用来分门别类的名号,就像把歌手分成饶舌歌手、摇滚歌手。

“我不会这样自我介绍,出书的初衷虽以医生的情怀出发,但不用全名的目的是想淡化医生的角色。”因人们称呼医生(Dr.)时通常会加上姓氏,她遂决定在作者栏署名“桦真”,“后来才发现那是自己天真地一厢情愿,因为横竖都是同一个人,除非往后不仅限于书写行医实录,那这个署名才有意义。”

当初决定把经历写下,是经历肿瘤割除手术放了一段长病假后回到政府医院的工作岗位时。“我比从前更强烈而深切地感受到病人和家属面对病痛的种种情绪,但同时又必须理性和有效地处理,这种情感的拉扯让我非常疲惫。”借由写作,她获得疗愈,也重新找回行医的初衷,还激发了对医患关系的思考,于是希望将文章结集出书,让读者看到医生救助病人的形象以外,也看见医生的脆弱与无助、医疗的缺陷与遗憾。她认为,医患之间的相互理解必须建立在还原实情的基础上。

目前在私立体检中心上班,主要提供体检谘询、主治常见慢性病和一些轻微急症,丘桦真指,自己的作品何以突围,是出版后回过头去思考的事,“或许是出版界里‘女医生’不常见,在看待事情和情感取向方面,多了一种不同于其他(男)医生的笔触。”

“既然我不是一出书就销量破百万的小说奇才,那就只好稍微向现实妥协,但这不代表我不能追求理想,继续贯彻自己的完美主义。”——蛛古力
“既然我不是一出书就销量破百万的小说奇才,那就只好稍微向现实妥协,但这不代表我不能追求理想,继续贯彻自己的完美主义。”——蛛古力

90后写手:蛛古力‧创作核心不设限

蛛古力是90后新生代黑暗小说作者,以实体书出版的作品目前有2014年的《罪孽的艺术》、2015年的《神序1.0》和刚刚上市的《神序π》。

他与大将出版社的合作关系缘起于网友牛小流在大将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蛛古力透露:“我受他启发,决定把自己的网络著作投稿到出版社。”(牛小流为本地侦探推理小说作者,包括早前推出的新作《嘘…我要推理了》,有5部作品)蛛古力与大将出版社的合作方式为作品签约,可自由投稿,出版社若认为适合即付梓出版。值得一提的是,大将出版社董事长所拥有的软件公司TNT特别为《神序1.0》开发了一款手机应用程式,可谓首开先河,“主要是小说的内容和手机程式有关,负责审阅的编辑读完小说后,觉得适合以开发程式的方式宣传,我个人也非常支持这个点子。”

年仅25已出版3本著作,每一部作品想表达的讯息都不尽相同,甚至于“无意传达任何讯息”。他指:“我想藉《罪孽的艺术》表达的是人性、亲情、以及人类的罪孽。《神序1.0》则反道其行,不为作品附加任何主题或价值观,一来希望专心写好故事,二来希望带出‘不是所有故事都隐藏大道理,有时故事只需好看就好’这样的叛逆念头。最新作品《神序π》,同样也希望读者自行判断是非对错,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故事想表达的讯息。”

蛛古力本名曾宇恒,毕业自马来西亚国立大学心理学系,目前在学院里从事科系咨询及行销工作,“蛛古力”这个笔名源于自己崇拜蜘蛛侠,又喜欢吃巧克力,把两个字合起来,觉得具独特性,辨识度高,也就沿用至今。

“作品大于一切,如果文字不佳,构想也不成熟,我没办法敷衍买下,那是一 种对于纸本书的尊重。我 骨子里是老派人,不轻易在成品低劣的纸本书面前妥协。”——蔡兴隆
“作品大于一切,如果文字不佳,构想也不成熟,我没办法敷衍买下,那是一 种对于纸本书的尊重。我 骨子里是老派人,不轻易在成品低劣的纸本书面前妥协。”——蔡兴隆

小城生活:蔡兴隆‧让阅读不再纯属小众

蔡兴隆有感,美好生活不是必然的,“我想好好写下这几年在小城的生活,害怕有一天会忘记这个阶段的美好。我是一个文字人,必须要写下来,才能在以后的岁月记得,这些美好生活的片段,都真实的存在过。于是就写成一本又一本和小城美好生活有关的书。”在报界7年,后举家搬回柔佛小镇居銮,开了一家咖啡馆“On the Road”,并在当地推动“起风了”文创活动。而今咖啡馆逐步扩大,开辟了一块独立书店的空间。

出版社认为,本地中文书市场仍有利可图,身为作者也是读者,同时是卖书人,蔡兴隆亦不否认本地中文出版正在走上坡路,“这一两年的中文出版越来越有趣,书种不光分成纯文学及商业书,中间地带的书种在异军突起中。生活化的书写,让越来越多读者觉得买书不再是件冷门事,李欣怡的作品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说:“10年前,出版了一本书,如果平面媒体没兴趣宣传,书评也不见踪影,那这本书可能就沦落到只有亲友购买的场面。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媒体崛起,出了一本书,可以自己向出版社献议搞几项优惠,也可以自行在网络平台上请读者认购,以一己之力接订单、负责邮寄和写宣传文案。”

他也提到,近日本地作家方路出版的极短篇小说《我是佛》,正是利用个人面子书公开贩售,一星期不到,就接下三四百本的订单,他笑称:“可喜可贺,一个崭新时代的贩书模式似乎已经开启,大家可要把握啊。”

Q:出版著作或许不难(早年或许有点关系就能成事),但要卖得好又是另一回事了。有明星或名人的光环加持,在行销上或许能起一定作用,那素人写杂记,又靠什么吸引读者?

丘:所谓高手在民间,靠的是实力。素人写作讲究的实力,不全然在于堆砌文字的功夫,而在于写作的题材跟内容是否新奇独特。内文精彩的,是发光的金子,不但出版社会落力推介、报章也会刊登,如此自然会吸引到读者。有些素人作者,有特殊背景和专业,像医生、飞机师、厨师、空姐等,在一定程度上能引起读者的好奇心。

蔡:可依靠文字本身的力量,如果够好,意象够开阔,相信还是会有知音读者愿意掏腰包买书。而且,现在社群媒体蓬勃,也可以用独具特色的个人风格经营脸书。我在出版《你说小城风和日丽》和《芝士蛋糕和我们的贫穷》之前的两三年时间内,几乎每周贴一篇图文并茂的千字文在个人脸书上,所以当实体书印刷出来时,我的脸书友伴们会很有亲切感,仿彿一开始他们就陪伴在身边了,那种亲昵感受,很难得。

蛛:说实话,我还在摸索著吸引读者的方法。在提升知名度这一环,我的做法是勤加更新面子书专页,多写帖文与读者互动、分享自创漫画和视频、和其他作者合作(之前曾和本地漫画家黑色水母合作搞笑短片)、积极在各种小说群组宣传、出席校园讲座等。未来还打算出个人写真、把作品投给影音公司拍成真人影剧、委托作曲家为作品写歌等。在社交网络时代,只要肯努力,就有千万种方法,最重要的是勿忘初衷,别为了人气忽略作品质量。

Q:出版一本书对你而言,是现实考量,还是纯粹梦想?是否在意销量?会否以销量为目标策划内容?著作的销量会否影响你继续出书的决定?

丘:算不上梦想,毕业回国后还没能行医的日子,经常往报章副刊投稿,都是为了稿费想赚点零用钱。当初主动联络出版社,寄去手上十来篇稿时,心里想的是反正都写了,若能出版成书,或许能为文字创造更大的意义。至于销量,我很在意。因为明白本地出版社经营之难,如果书本销量好,出版社不亏钱,那就有馀裕栽培更多好作者继续出版更多有意义的书。然而,销量固然会是继续出书的考量之一,但接下来要写怎样的一本书,有没有突破才是我更在意的事。

蔡:本地中文出版,只有少数人可以靠版税过活。但我当然也介意销量,之前3本书的销量都在1000本左右,没有让出版社亏钱,暂时也无法让他们赚大钱(实在抱歉啊)。如果完全不考量销量而硬是推出冷门的书系,无疑是对出版社的伤害,我认为策划一本书之前,还是要考虑普罗读者的口味。

蛛:我一开始是天真烂漫的梦想家,不在乎知名度和版税,坚信只要故事写得好,成功就会随之而来。现在则有所变动:我依然相信小说最重要的是内容,但若没有销量,就无法实现“靠小说吃饭,成为全职小说家”的梦想,所以现在创作前会稍微考虑题材是否符合市场需求,但销量并不影响我继续努力。

Q:为了卖书,要配合出版社出席活动,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吗?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怎样的行销形式又是你打死不从的?

丘:如果时间允许,一般上我都会配合。目前为止,还没见识过不合情理的推书形式,也暂时没想到“除此之外还能怎样销书”的新招。若把书本销量比喻成电影票房,像一些明星那样票房破千万就裸泳之类的行销手段,大概是我打死不从的吧。

蔡:可以参与对谈会与签书会或上电台,其他形式的就免了,应该不适合。

蛛:我都会尽量配合,只要不卖身、不露点、不为爆红而炒作,我都可以接受。作者和出版社之间的关系,视乎作者本身和出版社运作的形式而定,就我来说,非常享受和大将的合作,并也从中获得许多宝贵的经验,对自我提升颇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