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威指,古迹保育工作者很容易被当成“恶人”,因为每一次发声,都等于在批评有关部门没有尽责。但无论如何,他认为文史建筑是地方的记忆,在历史脉络中扮演重要的角色,需要有更多的人站出来,踏入他所在的“战场”。

文化资产,活化变调 ?(上篇)

陈耀威是华族文史建筑修复领域掷地有声的名字。出身建筑系,曾参与槟城韩江家庙、鲁班古庙、福德正神庙等修复工作的他直言,醒觉教育追不上文史建筑被拆毁的速度,华人对城市建设有所贡献的痕迹逐渐消失中。

拥有121年历史的陈氏书院日前因LED照明装置不当掀起千层浪,进而引起文史建筑修复及保育的讨论。书院随即成立专案小组,委任本地文史工作者陈亚才及文史建筑研究者陈耀威担任顾问。现阶段陈耀威不方便就陈氏书院接下来的计划发表言论,但他认为,民众对此事表示关注让人感觉鼓舞,“年轻人开始重视文化,虽然仍属于少数,但终究是好事。”

他指,城市里的建筑其实都具有公共性,“公众有所反应是好事,而这些建筑也必须要对公众负责,因为古迹保存不仅涉及一栋建筑,而是对整个环境都起影响。”陈耀威透露,事实上,城市里所有的建筑都归城市建筑管理处管理,加建、改建或新建,一切的建筑活动都需要被审批,但建管处对灯光设置的管制并不严谨。

“难道坏了也不让修吗!”是大部分业主或相关团体在碰上反弹时最常表现的情绪,陈耀威强调:“建筑坏了自然要修,一定要修,重点在于怎么修。”经常出手干预老建筑的改建及修复而遭遇不礼貌对待,我们笑称那是“陈耀威的委屈”,难得与他在首都会面,发现他果然就是无法与人厉声争辩的那种人。他语速相当慢,但字字句句都经过深思,发自肺腑。他说:“文史建筑建造于旧时代,如果是在相同或相近的年代进行修复,问题不大,但现在已经是另一个时代了,材料、技术甚至观念都已经不同,很容易就搞成另一种东西。”

建于1870年的槟城韩江家庙(潮州会馆)2006年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亚太区文化遗产保护奖,是陈耀威曾参与的成功个案。该三进厅潮式传统建筑曾用作学校,经历多次任意修改和增添,加上岁月造成的诸多损坏,2003年至2005年间展开修复时,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研究及测绘,在了解它的历史和建筑构造风格后,请来中国匠师参与修缮,最大程度保持其原创性。(上图为修复前;下图为修复后)
建于1870年的槟城韩江家庙(潮州会馆)2006年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亚太区文化遗产保护奖,是陈耀威曾参与的成功个案。该三进厅潮式传统建筑曾用作学校,经历多次任意修改和增添,加上岁月造成的诸多损坏,2003年至2005年间展开修复时,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研究及测绘,在了解它的历史和建筑构造风格后,请来中国匠师参与修缮,最大程度保持其原创性。(上图为修复前;下图为修复后)

文史建筑需共同捍卫

他进一步解释:“很容易修成我们印象中、想像中属于华人的形式,认为琉璃瓦代表华族建筑的风格,颜色方面则要涂得大红大绿,寺庙的话就加龙加凤,这些都来自大部分人的刻板印象,偶尔趋向艳俗。”一般人的“以为”往往是错误的,在没有专家介入的情况下,建筑跟随业主的意志改头换面,他指:“槟城因为入遗而在这方面收获了关注,马六甲也入遗,可文史建筑的维护做得不够,说起来还得视乎在地人有没有去捍卫。”

陈耀威认为,流行和正不正确是两回事,他是以“Conservator”的身份和立场提出意见,“‘Conservator’这个字很难翻译成中文,保育员?感觉怎么翻都不正确,在概念上中文始终跟不上西方,英文的‘Heritage’涵盖了所有的遗产,但是中文里光说遗产不行,还得在前面加文化遗产、自然遗产,有形、无形等。”陈耀威是本地第一批获大马国家文化遗产局(Jabatan Warisan Negara)颁授“Conservator”资格的相关人士,在古迹的改建及修复工作上扮演调查研究、提呈建议书和监督工程的关键角色。

陈耀威于台湾成功大学建筑系毕业,曾跟随知名古迹修护研究者李干朗教授学习,1995年年杪从台湾回马后,眼见许多文史建筑被破坏,遂开声规劝,进而积极参与文史建筑修复及维护的工作,多年来受到不少苛责及批判。他忆述:“2000年槟城申遗前后,可说是到处去‘救火’,政府官员当然是觉得我处处阻扰,也厉声骂过我。”对陈耀威的干预不明所以的人认为他食古不化,一味阻碍城市发展,那究竟这些承载历史和文化的建筑以呈现原本风貌的形式保存下来后,能给社会和民众带来什么实质的好处?相信这才是大部分人最想问陈耀威的问题。

他说:“我很难说清实质的好处,因为它无法即刻见效,而是长期的作用。说环境的氛围又过于抽象,历史感、空间、和谐和丰富多元都包含在内。以吉隆坡这个城市来说,它缺乏和谐,东一块西一块,城市的风貌变质了。”

位于乔治市市中心的福德正神庙(或称大伯公庙)依照百年前的原型修复,闽南风格的梁架和精雕细琢的彩绘让人眼前一亮,达到美化效果的同时保留建筑的原型。(上图为修复前;下图为修复后)
位于乔治市市中心的福德正神庙(或称大伯公庙)依照百年前的原型修复,闽南风格的梁架和精雕细琢的彩绘让人眼前一亮,达到美化效果的同时保留建筑的原型。(上图为修复前;下图为修复后)

Q:是否非得被列为古迹,一栋文史建筑的存在才会牵动公众的情绪?若没被宪报为文化遗产,权力是否就全归业主?

陈耀威表示:“具有文化遗产的价值但没被明文列出,并不代表它不是,只是相关单位没做该做的事。”无论是世界文化遗产或是国家文化遗产都需经过申报程序,在《2005年国家遗产法令》下,有许多有形和无形的遗产受到法令的保护,但在全马各地,只有极少华族遗产被列入其中。

陈耀威续称:“主要还是看地方政府的政策,以槟城为例,在世遗区内的所有洋楼及店屋都被列为二级古迹,寺庙和公共建筑则为一级古迹。在中国,古迹分为国家级、省级、市级;台湾亦将古迹分级。但,这些都得靠人去审核,还有很多没被列为古迹的建筑,未必不达标。”简而言之,一栋建筑是否拥有文化历史价值,不可从它是否被政府单位认可来定夺。

“主要是看它在一个地方的代表性和显著性,它在历史和社会的发展上扮演怎样的角色,比方说它是名人故居,和影响社会发展的事件有关联。再来,就是其稀有性,或称不可取代性,这一点偏向建筑的形体,建筑构造的价值、工艺科学的意义,能否代表某个时代和它对都市景观是否有贡献。”历史价值通常比较容易被衡量,一般以年代是否久远为参考,但社会价值较为抽象,光凭外在看不出来,必须经由专业人士考证、研究。

Q:本地或许不缺文史学者,也不缺建筑师,但文史建筑专才却属于极少数。无法有效挽救消失中的文史建筑,缺乏专业人士的参与是原因之一?

陈耀威认为,古迹保育团体能在观念上进行灌输和推动,透过文化活动让民众产生珍惜的情感,但始终需要有人迈向另一个层次,不仅仅把古迹保育视作兴趣,而是一门专业。他不讳言:“本地文史建筑专才屈指可数。许多建筑师忽略历史,建造英雄主义式,与社会和环境脱节的高楼大厦。”

古迹离不开历史和文化,有一定的知识,了解背景是理所当然的事,文史建筑和保育工作者除了针对建筑进行背景调查和考证、损坏调查,也进行建筑现况调查,提出修复的方案,并监督修复工程。陈耀威透露,这个过程可以耗费很长的时间,因老建筑大多没有建筑图,光是进行测绘就得花上不少时间。由他主持的陈耀威文史建筑研究工作室目前有4名成员,主要进行槟城的老屋修复及改建。他直言:“这个领域现有的人太少了,需要更多人加入。”

陈耀威的工作室在乔治市旧城区的一栋双层店屋“清和轩”二楼,曾作为会馆、理发店、印度小摊店和租房等使用,屋主“清和社”2003年收回打算修作社团储藏室,经他建议进行修复设计,完成后,陈耀威也顺势租下二楼作为办公室。
陈耀威的工作室在乔治市旧城区的一栋双层店屋“清和轩”二楼,曾作为会馆、理发店、印度小摊店和租房等使用,屋主“清和社”2003年收回打算修作社团储藏室,经他建议进行修复设计,完成后,陈耀威也顺势租下二楼作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