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资产,活化变调 ?(下篇)
古迹保育工作者兼思特雅大学(UCSI)建筑与环境建筑系助理教授张集强认为,古迹是载体,除了建筑的形体,也关乎其中的内涵,认同的人越多,越能彰显其重要性。但,在本地,华族在华文教育上取得不容置疑的成功,在文化的发扬上却远远跟不上脚步。
积极参与抢救双溪毛糯麻风病院的张集强认为,华社一向自力更生,在华文教育上的尽心尽力有目共睹,但在文化上却只见传承不见发扬,“如果说可持续性,华文教育已经达至目标,不再需要依赖政府和外界的支持,能够以现有的模式继续运作,但文化的发扬和教育取得的成功不成正比。”他指,这并非提倡沙文主义,而是认为无需自我矮化。
以陈氏书院为例,他点出其修复倾向美化的目的,忽略了把它的内涵向外展示,“中国很多年前就已在争论是要‘修旧如旧’还是‘修旧如新’,而联合国也意识到无形文化的重要性,除了建筑本身,也看重它的内涵。陈氏书院是一个宗祠,曾是私塾,一向被用作教育场所,很多人曾在那里补习或听人文讲座?上人文课程,撇开外观,我们也应该看重它修复之后是否还保留教育功能。”
业主道德上需承担多人感受
关于它的产权,张集强直言,以一个具文化遗产价值的建筑来说,业主在法律上或许是该古迹的拥有者,但在道德上,无法凭个人意志左右它的功能及角色。“陈氏书院过去一直积极推动民权文化运动,那些参与过推动的人未必全姓陈,它虽是属于陈氏的宗祠,但它的角色是城市级,甚至国家级的。”是否在文史建筑上有所动作,该怎么动,要承担的是所有拥有共同记忆的人的感受。
他进一步解释:“现有的社会秩序和价值是过去的人经历并累积下来的,文化保存并不仅仅是‘变美’,若是不理解,很容易就会以视觉效果来衡量,但我们之所以是今天的我们,全赖成长背景的塑造,在同一个文化圈长大,就有话可以聊,彼此之间有共同的价值观。”再以陈氏书院为例,人们之所以对它的灯光装置不满,是因为对它的情感,认同感和价值观是一致的。张集强续称:“每个时代有自己的价值观,但其中必定会有一致的话题和认同感,如此一来,才能传承,文明才得以发展。”
他指,所谓传统,“传”意指传承,而“统”指的就是共同的价值观,也就是大家都认同的价值,是一条中轴线,和其他文明没有冲突。“联合国也提倡寻找不同的文化?族群和背景之间的共同价值(Universal Value),只谈相似的点,不特意挑起不同点,如此才能和谐。”把这个理论放到文史建筑的维护上,只要有越来越多人认同同一个价值,争执就会自然而然地减少。包括陈氏书院在内的许多本地文史建筑,展现祖辈当初下南洋时因对环境感到陌生,把许多在中国的习惯和物品带了过来,中华文化的传播,并不只是靠学校里的语文教育,我们祖辈当初就已经把“空间”也一并塑造出来。
无关姓氏 不分种族
张集强透露,曾在讲座上向参与者提问,吉隆坡有什么建筑若是毁于一旦会让人感到可惜,当中有人写了陈氏书院,“我问她是否姓陈,她说不是,也说不上原因,但就是无法接受有人破坏陈氏书院”,他反问:“如果有人要破坏陈氏书院,姓陈的人肯定很生气,可能全国的陈氏都会生气,当然还有如同那位女生,对相关建筑有说不出的情感的例子,但其他族群呢?如果问马来同胞,他们的答案也会是陈氏书院吗?”他指,无法跨族群是国家面对的一项大问题,少有像林连玉这般强调共存共荣的例子。
接著我们谈到了在2010年让路予发展,在一夜间围墙轰然倒下的半山芭监狱,张集强忆述:“拆毁时,聚集在现场的人来自各族群,什么阶层的人都有,其中印象较为深刻的是,有个开名车的男子经过,摇下车窗,请我递一块砖过去,他说希望留作纪念。”张集强问:“半山芭监狱以外,首都还有多少建筑承担著跨族群、跨阶层人士的城市记忆和情感?”吉隆坡发展迅速,摩天大楼涌现,天际线的风景不断变化,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乎文史建筑的命运,张集强感慨:“就连老一辈也觉得老建筑被拆除是不可避免的常态,无力感充斥。”
内外兼顾 保存文化
有人狠批陈氏书院的LED装置,但同时有人认为可以接受,撇开美化手法和是否与建筑的内涵相符,美丑本来就是主观的事,张集强指文化没有高低之分,“我们称之为精致文化和通俗文化,前者深刻但稀少,而且发展得很慢;后者铺天盖地,迅速且产生很大的影响,就像古典乐和流行音乐同时存在,我们两者都需要。”因此,他认为,陈氏书院现时该关注的不仅仅是引起公众反弹的灯光装置,而是思考书院接下来的营运路线。
对他而言,文史建筑的保存不该只是建筑形体的维护,文化的保存工作亦不可忽略,“就像一个硬碟坏了,里面的资料只要还能提取出来,问题就不大。若说硬碟本身具有特殊意义,比方说是重要的人送的,那硬体本身也很重要。”他再举例:“一个家,父亲刚去世时,房子里的陈设还保留著他在世时的状态,但时间久了,东西会被移动,记忆就逐渐消失。虽说在外观上,房子没有多大变化。”这两个例子存在反差,硬碟的例子说的是内涵比较重要,形体可有可无;房子的例子则是说硬体被保留了,但记忆被覆盖。不管是哪一个例子,都让人感觉失落,因为文史建筑的维护其实强调内外兼顾。
我们谈观念、谈现况、谈实践也谈教育,作为高等学府里的知识传播者,张集强有感产业不够丰富,即使在相关领域拥有博士学位,在本地也缺乏就业机会。“文史建筑的修复耗资庞大,国外都是政府在投入,他们认为文化是国家的软实力,愿意花钱请专家参与。相反,本地华社或是产业拥有者即使愿意花钱,也大多是花在建材和工程上。文史建筑专家的专业不被认同。”他续指:“宣称耗资几百万的工程有为我们的国家培育出人才吗?有为本地的专家累积经验吗?没有,因为我们趋向只看眼前的成效。”他强调,本地的文化遗产正在迅速耗损,不说发扬,甚至连传承都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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