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生命重质不重量

你，准备好去死了吗？（上）

在死亡面前，我们总有太多的来不及，如果今天就要和世界告别，你还会如常生活吗？如果今天就要死去，你是否真能了无遗憾？岁末，且让我们自我检示，人生走到此刻，是否真有活在当下。

日本临终关怀护士大津秀一亲耳听到1000名患者的临终遗憾后，写下了《临终前会后悔的25件事》一书，但事实上，人无论活到几？，在面对死亡时，仍然觉得有所不足，仍然觉得时间不够，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某天和同事谈到是否可以突然死去这件事，90后的同事说他可以。他觉得既然现时一直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从事感兴趣的工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和家人有著紧密的关系、定期去旅行，那就算随时要离开人世，也没有什？不可以。有人说这是因？活著没有更远大的目标，有人觉得活在当下很好，但却是很少有人那？坦然地谈论死亡。

于是，以“你准备好去死了吗？”为主题拟出以下五个问题，向五名来自不同年龄层、不同专业领域的男女提问，请他们以简短但深刻的方式思考及作答。他们有的花了颇长的时间，有的则快速完成，半数以上认？“现在还不能死”。

1．现在可不可以随时死掉？若可以，为什么？若不行，为什么？
2．无论第一题的答案是可或否，若现在离世，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3．想活到几岁？希望告别人世时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4．有在规划死亡吗？现时的生活方式能否让你以自己所希望的方式离开？
5．如果今天就会死去，你会像往常一样生活吗？若不会，会做些什么呢？

【陈薇敏·学生·24岁】岁活著本该羁绊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任何人能让你觉得：‘可是我还不太想死耶？’”在台湾留学中的陈薇敏说她还不能死：“有好多事没做、好多话没说，也有人还没爱。”24岁的她坦言：“‘随时都能死去’的豁达令我害怕，我不想那么豁达，虽然很纠缠、很黏人，但我想人活著，多一些羁绊比较好。不管是我成为别人回答这一道题时闪过的影像，或我回答时闪过了谁，都好。’”如果今天就会死去，也会如常生活，芳华正茂的她说：“因为我不想害怕任何事。”

现在不能死，但若真要离开，有两件事会成为遗憾，“我的毕业制作还没完成，那是我第一部完整的电影作品。第二件事，是有个人我想跟他说我爱你。其实还有第三件事，关于道歉。但因为要道歉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觉得要是现在死掉的话也就不需要道歉了吧。大家会选择原谅正在腐化的人，对吗？甚至淡忘、遗忘这个人。”

她接著说：“我想活到60岁。希望离开时身边有个人，希望那个人是我24岁遇到的这个人。”关于死亡的规划，她说自己没有任何“保障死亡顺利”的东西，“我甚至没有买保险，没有那些未雨绸缪。我很想用一种比较浪漫的方式生活，比起保障死亡，比较想在日常里勇敢一点，创作的时候、爱谁的时候，虽然这种本能表现趋近散漫多于浪漫。”她补充，或许因为自己还是学生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会以自己所希望的方式离开，而我希望离开时的我是现在的我的样子，而不是被改变过的我。”

【王丽蓉·护士·29岁】完成自己所想

29岁的王丽蓉是一名护士，工作环境让她深刻意识到生命的美好在于品质（quality）而非长短（quantity），“生命的长短是注定的，我们无法控制，能掌控的只是它是否有意义。”现在能死吗？她说不能，“因为还有很多事没完成，最遗憾的是还没结婚生子、环游世界和孝顺父母多一点。”

难道完成这些事，人生才算圆满？圆满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我希望告别人世时，心中了无牵挂，完成了自己认为该完成的事。结婚生子和环游世界就是我现阶段想做的事。至于父母，我想孝顺他们到临终之时。”让自己了无遗憾地离开尘世，在她看来，并不是一件难以达成的事，“我在一步一步完成中，但人的想法、想要的东西难免会随著时间而改变。”换言之，现在认为只要这么做将来就能不留遗憾的想法将来可能会稍有改变。如果今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会否如平日般度过？“不会。我会向身边的人道别，告诉他们其实我很爱他们。”

【郑嘉贤·创意总监·34岁】谨记人生优先顺序

任职创意总监的郑嘉贤指自己会坦然接受命运，即将在明年升任父亲的他说：“如果是天意，我会接受，毕竟我也只是大自然的一分子。没有特别放不下的事，但会要求死神宽限3天，让我安顿好父母、妻儿。”对34岁的他来说，若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最重要的就是安顿好家人，“家人是唯一会因为你的离开而生活受影响的人。”

要说此生遗憾，终究是在世间结了许多情缘，挥手一别，就再也不见。“我想活到健康衰退之前，在还没麻烦到子女时健康地带著微笑离开，身边的人也带著微笑送我最后一程。”关于规划死亡，他认为那略显多馀：“你不会还没吃饭就找好厕所。风往哪吹落叶就跟随，人生不是一条直线，我们也不能太自我，只好一切随缘。”

他坦言，曾想像将来某天躺在病床上，“我不会为事业有多成功感到骄傲，而是为拥有陪伴在侧的家人和来探望的朋友感到安慰，以此提醒自己人生的优先次序。”

他笑言：“一生不做亏心事，自然无悔，一定能微笑离开。”假若生命只剩一天，那就用在安顿家人、处理情缘，好好地感恩生命里的一切。世间无常，生命脆弱，他说：“生命，其实不过是呼吸之间。理应珍惜当下。”

【伍聘芳·咖啡馆馆主·37岁】

“如果今天就要死去，我得赶快去买几瓶好酒，买些好肉好食材，亲自下厨。把我最爱的朋友家人都邀请过来。我要用力拥抱他们，告诉他们我有多感谢多爱他们，这些人在我人生中绘上了漂亮的色彩，让我人生丰富圆满。”咖啡馆馆主，37岁的伍聘芳这么说。

关于生死，她认为除了安乐死，基本上根本无从预测，“生存必然要感恩和快乐，生就是多一份希望，多存活一天就表示还有可以努力活得更好更快乐的机会。如果必须现在死亡，我只希望是重于泰山。所以我每一天都尽最大努力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只为了死亡降临，我需要阖上眼睛的那一刻，遗憾的事不会太多，我能微笑著好好离去。”

什么时候要离开，这不是我们说了就算数的事，乐天派的她笑称想活到自己最快乐的岁数，“最好是临死前能搞个派对，把所有喜欢的朋友都请来，大家跳舞、喝酒、拥抱，好好道别。”从来只规划如何活，从没想过怎样死，对她而言，咬牙切齿地活，是不想对困难低头，不想认输。

【叶良·“EH HE中间旁边”创办人·48岁】只想陪她好好过

柔佛新山“EH HE中间旁边”文化聚落创意总监叶良收到提问后，很快地就回复了“现在还不能死，因为还得对很多人负责任。”他说：“如果现在就要死，最大的遗憾是还没把每个人照顾好。”进一步追问怎样才是把每个人照顾好，抱著这样的想法，难道不会活得太累？48岁的他坦言，这个问题让他思考了好一阵，久久不能自己，“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钻牛角尖，毕竟能影响一个是一个，看著跟著我的小朋友陆续成长，其实心里挺骄傲的。”叶良43岁那年离开一手创立的景观设计公司，投入新山的艺术和文化创意领域，早前落幕的艺术盛宴“南兽音乐祭”正是由他策办。

他希望将来独自安静地迎接死亡，但对死亡没有太多的事前规划，“我觉得无论几岁，把该做的做完，就死而无憾。”然而，要说什么是“该做的”，又怎样才算“做完”，他却说不上来，“欠家人和太太的还不完，一直很谢谢他们支持我的决定。”感性的他说：“假若知道今天就要死，只想陪她（太太）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