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二度改道　找到人生战场

早前网上有一篇文章被广泛转载，说的是：你没有落后，也没有领先，每个人有自己的时区（Everyone has their own time zone），无形中鼓舞了许多看似跑得比较慢的人生选手。有人一早确立方向，努力不懈往标杆直跑；有人中途“砍掉重练”，换一个跑道奋力驰骋。既没有非走不可的路，也没有经历完全不值得一提，只要是在自己的时区活出最好的自己。

5年前，李明池（David Lee）接受媒体采访时，用的是“私房厨师”（Private Chef）的名号，他当过化学工程师，曾是银行家，迂回转折的职涯本身就充满故事性。但既然人生是长途旅行，当下的状态不足以成为定局，拨通他的电话，道明来意，他笑称：“这几年确实又有了很大的转变！”

若你熟悉孟沙（Bangsar）一带，可能听过The Pantry KL，那里有正统法式马卡龙和他处难以找到的玫瑰覆盆子可颂，皆是李明池的得意之作。他毕业自英国伦敦蓝带餐饮学院（Le Cordon Bleu），拥有法式料理厨师和法式烘焙师资格，曾在迪拜开设咖啡馆。回国后开设一家属于自己的烘焙工房一直是他的心愿，可惜的是The Pantry KL在营业近两年后，于去年8月结业。他坦言：“很sad（难过），面对合伙人，也很不好意思。”

目前任职于高档连锁超市，协助架设和管理超市里的烘焙坊，李明池说：“开工房是我当时的梦想，意愿很强烈，也有过详尽的计划，但真正下手做之后，发现饮食业真的很不容易。”他接著说：“刚开的时候反应非常好，但人太多了，室内环境反而显得不够舒服。咖啡馆生意看起来光鲜，但其实非常辛苦，赚的也不多。”他并非没有做好挨苦的心理准备，但小店以自己的手艺为招牌，即表示从此一刻不得闲，“工作时间长，走不开也不能有假日。”

然而，结业的真正原因是生意难以维持，这归咎于地点和竞争力等因素，考虑到资金问题，李明池纵然不舍，也果断结业，并且快速重回职场，“我想之后应该都会继续从事和饮食有关的工作，但就不会再自己进厨房了”。他笑称：“年纪大了，不能一直待在里面，厨房的工作非常累人。我既然有商业背景，或许可以从事管理工作。”

从事真正感兴趣的工作

今年40岁的李明池拥有英国巴斯大学（University of Bath）化学工程一等荣誉学士学位，毕业后他到法国里昂（Lyon）待了一年进行硕士研究，受到教授赏识，还被推荐将硕士奖学金直接晋升为博士奖学金，他却决定退学。“我小时候就一心想把书念好，从没去想长大了要做什么，我们的教育体系就是如此，告诉你要读好书，考到好成绩，却没有引导你思考未来。学士毕业并不难，但要考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是自发的，得具有主动性，我对化工没有兴趣，自然念不下去。”

话虽如此，他回国后还是加入一所法国石油天然气公司，担任制程工程师。没多久，当时27岁的他便选择离职，加入全然不熟悉的银行业，在国际银行里进行培训相关的工作，并先后派往阿联酋的阿布扎比和迪拜，在金融领域待了约5年。他忆述：“工程师的工作太技术性了，很无聊，我知道石油天然气领域能赚钱，当初和我一块儿毕业的同学现在都过得很不错，但我就是没办法继续。”

如今回看，从事饮食工作的种子其实早就埋下，只是他一直不确定那是不是一条“正确”的路。“我生平第一次出国就是去英国念书，对我来说，书本以外的事更具吸引力，打开了我各种感官，尤其后来在法国的生活真正地启发了我，想当一名专业的厨师。”32岁第二次转换跑道，放弃累积了5年经验的金融领域，正式学厨，他选择到伦敦的分校，而不是蓝带的发源地巴黎。那一年是2012年，夏季奥运会在伦敦举办，整个城市充满生气，而李明池也兴致勃勃地要展开他的第三人生，“我想从事真正感兴趣的工作，工程师我试过了，也在银行转了一大圈，但终究，厨房才是我的战场。”

遗憾当初不攻博

看似活得潇洒，李明池却坦言自己有很后悔的事，“说没有后悔是假的，只是很多事情的发生，是基于无计可施，像The Pantry生意不好，又刚好有人愿意把店顶过去，那我只好接受。”他认为，人生很多时候关乎命运，但相信命运并不等于屈服于命运，“我没有组织家庭，想做什么就去做，但现在40岁了，比起从前，凡事会再多想一下，想清楚一点。”他稍作整理后吐露心声：“我做了很多后悔的事，但最后悔的莫过于放弃攻读博士学位。”他强调：“应该读书的人、能读书的人，有机会读，就要读下去。”

他遗憾当时年纪轻，身边也没有所谓的人生导师给予忠告和指导，“毕竟能读到博士的人本来就不多，再说学位拿到了，将来要从事别的领域也没问题，但没拿到就是没拿到。况且，考博时做的研究对社会有贡献，比方说医学研究生钻研新药，而我研究化学，可能也能帮到人。”他想过若当初继续深造，接下来的事业轨迹可能会有所不同，但人生又岂能尽如人意，至少李明池曾为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尽心尽力。

“我三十多岁了，还在伦敦的厨房里给人骂，回来吉隆坡，我去别人的餐厅里不拿工钱，做两三个月的工，就是为了学。”他指，人们看到电视上主厨的形象是光鲜而美好的，但厨房环境恶劣，“热、工时长、人不友善，你不能只去看它好的一面。”20年间不断摸索自己的人生方向，不断探问自己的内心，再确实地三番两次大幅转换跑道，李明池语重心长：“每一份工作都有需要容忍的部分。”

道不同　何必比较时间

如果人生可以再来一遍，所有选择能够重新再做一次，李明池还会是今天的李明池吗？他笑得有些尴尬：“其实我也不知道耶，反正我应该不是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那种人。”说罢他补充道：“所以饮食业其实挺适合我的，我很快对一件事感到无趣，饮食业很有挑战性，不断在转变，以烘焙来说，取材咸蛋、蕃薯，和前阵子流行的脏脏包，一直在变化，而且很快速。”

李明池是家中长子，下有3个弟弟，他坦承，里头有安稳工作、踏实生活的代表无疑减轻了自己的心理负担。他说：“每个人不一样，要走的路也不一样，理解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自小学业成绩优异，当过外企的工程师，曾经被国际银行外派到相对富庶的阿联酋，也拥有过自己的咖啡馆，现在的李明池是高峰不再吗？是掉落低谷吗？他可不这么认为：“开咖啡馆最多就是几百人尝到你的手艺，相比之下，连锁超市的客群更大，我的作品能在更大的平台展现，即便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我也还是充满成就感，觉得满足。”

40岁恰好是不惑之年，李明池既没有走得比较慢，也没有走得比较快。说他顺势而为，他其实经常积极地争取并作出改变；说他过于莽撞急进，他又特别地温和，偶尔还有点认命。套用他的那一句“每个人不一样，要走的路也不一样”，那走完某段路的时间当然也会有所不同，何必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