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听不见,伍信隆都会下意识把手放在耳朵。这 动作看起来无伤大雅,但他说,身边有朋友会介意他 常做这个动作。

蛤,你说什么?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全世界有5%的人患有不同程度的弱听,弱听者的世界会否因为“听不清楚”,而与一般人不太一样呢?“蛤?你说什么?可以大声一点吗?”当声音变得朦胧,传来的声音犹如隔著一座山,那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况?3名不同程度的弱听人士分享自身故事,让人们走入他们“微声”世界。

伍信隆 31岁  
职业:摄影记者
弱听情况:双耳剩七成听力
他的世界:自卑,就如灰色

伍信隆目前的听力仅有健听者的七成,左耳情况较为严重。

“我是在十八九岁才确诊自己是弱听。从小到大,他都以为自己所听到的70%是正常,直到身边的友人一直嫌弃他说话很大声、粗鲁,他才到医院检验。他认为,弱听人常会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因为聋人不把他们当同类,健听者又不明白他们的局面,让他们两面都不是人。

由于没有配戴助听器,他经常听不清楚旁人的对话。他说,自己目前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人际关系。“因为听不清楚,影响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他无奈表示,有时和友人聊天时,需要对方重复说好几次才能听到重点。“试问谁那么有耐心会和你继续聊?”当不好意思叫对方再重复时,他便会假装听懂,却又误会了别人的意思。“例如,朋友说他家的猫去世了,我却听到他说:家里的猫很可爱,还哈哈哈大笑。”

“弱听让我更负面暴躁”

他无奈表示,近年来,好友一个个离他而去。“还真的找不到人喝茶…”虽然他总是嘴硬说,这种朋友他不需要。但作为局外人都知道,这只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因为他不希望自己因为弱听而被人看不起。“我想要像正常人一样过生活。”目前单身的他曾经追求过不少女生,却往往以失败告终。他认为,失败的原因与听力的残疾脱不开关系。但把一切遭遇都怪在“弱听”时,是否想过是因为性格的关系,让人不想接近或与他进一步发展?“我负面、容易暴躁的性格也是因为弱听,不是吗?”他说,自己也曾在友人面前,扮演“开朗”的角色,但也是徒然。“每次要委屈自己去讨好别人,我觉得很累。”

助听器非解决方案?

目前市场上的助听器分为两大种类,即传统类比式(Analog)和数码式(Digital),前者售价较便宜,但有杂音,后者售价较高,但无论品质或功能皆较好。“我目前有一对传统类比式的助听器,但因为很不舒服,所以我没有配戴。”为什么不购买数码式的呢?“一只至少4000令吉,而我需要一双,约1万令吉。”对他而言,1万令吉非小数目,他没办法负担,而且他担心,即便花了钱,也不能改变他现有的生活。虽然一直觉得助听器可能是重获新生的机会,但基于他不接受,也只好选择尊重。正如陈凯强(另一受访者)所说,不要把自己的期许套在别人的身上,因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模式的权利。

陈凯强 30岁
职业:摄影师
弱听情况:左耳完全失聪
他的世界:与健听者无异

小学二年级的某一天,陈凯强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耳听不见。“老实说,我不曾去做检验,所以至今也不懂失聪的原因。”虽然把情况告诉父母,惟,当时父母怀疑他瞎说一通。对此,已长大成人的他觉得没有追查的必要。“都已经听不到了,为什么还要执著于此呢?”

他认为,剩下一只耳朵接收声音没有为生活带来太大的不便,也没有无法辨认声音方向的困扰。只是,有时友人坐在他左边和他聊天时,他需要把头转向右耳的位置才能听到。“朋友其实也习惯了,每次也会自动坐在我的右边。”

他笑说,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的听力比一般人来得好呢!“和女朋友在同一个环境,她反而听不到我听到的一些微小声音。”

不过,他对于高音分贝和吵杂环境会很抗拒,而且没办法享受双声道耳机带来的音乐体验。

“当环境很吵杂,没办法听到朋友的问题时,我都会说:听不到,等一下再说。”这并非赌气,而是他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当下说的。他的人际关系并没有因为弱听而不好。

“因为大家都没嫌弃我是聋子,所以我就决定和他们做朋友。”说完随即哈哈大笑。

“单耳侠”不曾自卑?

陈凯强不曾把自己视为弱听人士,所以不曾因单边耳朵失聪而自卑。即便有人嘲笑他是聋子,他也不会介意。“为什么要放大别人的说法,然后辛苦自己?”这个想法是他在2年前筹办个人影展时的启发。“那时的系列作品是想表达人性,但因为没有图说,很少人看得明白。”他坦言,自己也曾经纠结一段时间,沮丧于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但后来他想开了。“有人懂得欣赏,当然也会有人不欣赏,这道理和对待耳朵失聪的原理一样。”

他认为,心态很重要,同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的身上会有不同的结果。“有些人或许会觉得一只耳朵失聪是不完美,我却认为:至少还有一只耳朵啊!”他指,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什么还要钻牛角尖造成二度伤害?“有些人丢了手机就会伤心整整一个星期,但对我而言,手机掉了,再买过就好。”

陈凯强的心态正面,让他笑说:“是不是没东西可以写?”他坦言,无论是普罗大众或是各大媒体都很爱包装弱听人士为弱势群体,认为他们生活很凄惨,需要被社会关怀,“这都是大家先入为主的想法。”而他正以行动证明,即便弱听,也能活出自我!

陈凯强左耳健全,碰巧有打上耳针,所以他每次都会和友人说:“如果想要告诉我悄悄话,请对著我这个有耳环的耳朵说。”
陈凯强左耳健全,碰巧有打上耳针,所以他每次都会和友人说:“如果想要告诉我悄悄话,请对著我这个有耳环的耳朵说。”

萧佳慧 11岁
职业:无,五年级生
弱听情况:双耳严重失聪

他的世界:充满挑战 努力证明自己

会知道萧佳慧,是因为她一篇名为〈听障者的苦衷〉的文章。五年级的她,在文中写道:“我永远比你们这些平凡人优秀!记住!听障者是优秀的。”而她确实一直很努力,无论是平日的功课或考试,从来都不用妈妈操心。“她上学期考获全级第七名。”妈妈张三凤说道。

她的耳朵情况是严重弱听,属于100%听不见,即便把助听器调至最高,也只能听到少许的声音,所以她一般上课是靠看老师们的嘴形而猜测。“不过,每次回家她也都会透过手机短讯向同学确定今天的功课或不明白的上课内容。”有一次,班上进行听写小测,老师习惯性在班上徘徊,而萧佳慧下意识转向头想要追著老师的嘴型看,却被后桌的同学误会她要作弊。“后来我们有拜托老师尽量站在同一个点说课。”

访问期间,主要以妈妈张三凤回答为主,萧佳慧或许怕生或是听不清楚,一直以“应该吧!不清楚!”回复,所以最后只好由妈妈代为回答。当妈妈和记者进行访问时,她也不浪费时间,自动自发地从书包拿出作业做功课。“她和我其他孩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来就不需要督促她做功课。”

萧佳慧在6岁那年,开始有轻微的弱听问题,近 来情况越趋严重。对于她失聪的原因,医生也无 法给予确切答案,但怀疑是家族基因问题。
萧佳慧在6岁那年,开始有轻微的弱听问题,近 来情况越趋严重。对于她失聪的原因,医生也无 法给予确切答案,但怀疑是家族基因问题。

萧佳慧的时间表排得密密麻麻,除了上学、补习,她还有绘画班、书法班、芭蕾舞、钢琴班等等。“全部都是她自己要求的!”对于一个严重弱听者而言,芭蕾舞和钢琴班都是很大的挑战。“确实。不过除了她的拍子有时会比较慢之外,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问题。”她无奈表示,因为弱听的关系,女儿没办法听到高分贝的音符,所以也没办法发出高音。“不过,她却很爱唱歌,甚至还要求要参加歌唱比赛。”但妈妈笑说:“真的不好听,所以只好劝她放弃。”

社会的不公,让她发奋图强

张三凤分享,女儿一直想当学长,三年级的时候,她还刻意问老师当学长需具备的条件。“当时老师表示,品学兼优。而她一直就往这方面努力。”殊不知,老师基于听障的缘故没选上她。
“她真的很伤心,甚至还找老师理论。”女儿据理力争的性格,常让妈妈哭笑不得。“根本不像一个11岁女孩会做的事。”后来张三凤向女儿解释,因为她需要经常请假到医院检查,或许没办法把学长的责任当好,所以只好让给别人,这事才告一段落。

张三凤续分享,当初女儿撰写该篇文章主要是因为她和弟弟在学校受到欺负。“我的小儿子也是弱听人士,但情况没佳慧严重。”今年初,弟弟进入一年级。“那时候是下课时段,校内的某一个小孩看见他们姐弟俩戴著助听器便一直取笑他们是耳聋。”她续说,女儿擅长利用文字抒发自己的情绪,所以经常会在面子书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文字。转头问萧佳慧,你的志愿是什么?她腼腆说:“我想当耳鼻喉医生。”

张三凤分享,她这个想法是自耳朵出事之后才有。“可能她想协助更多和她一样的人吧!”

虽然萧佳慧是重度弱听儿童,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自卑, 反而努力学习证明自己的能力。左图为萧佳慧的画作。
虽然萧佳慧是重度弱听儿童,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自卑, 反而努力学习证明自己的能力。左图为萧佳慧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