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则强,形容母爱的伟大,同一时间,它也犹如枷锁把母亲们勒得喘不过气,就算遇到问题对外求助,亲友也经常以“你是妈妈耶,一定要可以!”回复,仿彿一旦当了妈,就没有喊累、示弱的资格。

“妈妈,快来帮我!”、“妈妈,怎样办?”、“妈妈,我的儿子怎么脸上长满红疹?”无论我们长得多大,只要生活中发生任何问题,我们便会下意识寻求母亲帮忙,似乎只要有母亲在,我们就会感到安心。

但,妈妈天生就那么强大吗?筹划这课题时,问了几个妈妈意见。她们异口同声说:“作为妈妈就必须强。”进一步探问原因,其中一位说,如果妈妈不强大,如何保护和照顾孩子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妈妈这词就成了强大的代表,必须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一个人硬生生活成了一支队伍。

《妈妈的自由:给那些隐没在女儿、妻子、媳妇、母亲角色后的自己》作者羽茜在书里写道:“不要相信母爱万能,不要相信为母则强。”母爱常被认为是天性,大家觉得,只要孩子生出来,妈妈自然有办法照顾,所以才会有人认为,当全职妈妈很简单、很轻松,因为妈妈只是凭“本能”在照顾小孩。事实上,妈妈们的强大也非与生俱来,而是被逼出来,甚至是被社会期待出来,她还是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所以当妈妈发出“求救”讯号时,请给予实质协助,给妈妈一点喘息的空间,别让她一个人苦撑!

孩子看不见,20岁孩子的母亲吴枚恦:

曾有轻度产后忧郁,半岁大孩子的母亲黎惠雪:


1.对“为母则强”的看法…

吴:儿子先天患有永存性原始玻璃体增生症(PHPV),自小眼睛便看不见,身为母亲,无论是在心理或是体力层面上都必须强大。生子前,我在建筑行工作,原本计划生产后,会把孩子交给保姆照顾,除了因为对照顾宝宝一窍不通,也想继续我的事业。但因为孩子视觉出现问题,把计划打翻了。宝宝在产前检查时一切正常,直到出生后,医生才发现他眼球血管有异样。

出生第5天,老公便带他到新加坡医院求医,当时因为坐月子,没办法跟随,那种只能在家等消息,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感受是非常煎熬的,就连哭、流泪也不能,因为身边长辈们唠叨:坐月子不能哭。

自儿子出世后,每3个月都会带著他从双溪大年往新加坡复诊,直到他4岁那年,医生证实眼睛没法医治才停止。随后我听取主诊医生建议,著手栽培儿子学业。在送孩子入校之前,我还去学了点字,因为我希望未来孩子在课业上遇到问题时,我可以帮助他,成为他最大的靠山。

虽然张展烽眼睛自小便看不见,但妈妈吴枚恦并没有放弃,而是花了更长的时间和精力栽培他。“我想让大家知道,我儿子虽然看不见,但他绝对是残而不废。”
虽然张展烽眼睛自小便看不见,但妈妈吴枚恦并没有放弃,而是花了更长的时间和精力栽培他。“我想让大家知道,我儿子虽然看不见,但他绝对是残而不废。”

黎:老实说,我很抗拒“为母一定要强”这个说法,尤其是妈妈在生产之后的情绪更敏感脆弱,这时,若其他长辈一直劝说当了妈妈一定要坚强、要强大,反而会让妈妈感到难受。释放最原本的情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妈妈的强大在于保护孩子,这是妈妈与生俱来的本能,但妈妈也是人,总会有低落、脆弱的时候。试过有一次,打电话跟姐姐聊天诉苦,聊著聊著孩子找奶喝,于是直接亲喂,老公家人刚好来家里做客,直接走进房里,要我关掉电话专心喂奶,不要哭,不可以带著不好的情绪把不好的养分给了孩子,当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载体,我身上所有养分都是给孩子,我只是为孩子而活。

这时候的自己,连哭都不被允许。妈妈本来是个幸福伟大的角色,怎么会变成这么苦、这么憋屈?

黎惠雪说,妈妈这个角色让她正式和少女时期说再见;当她从女孩变女人(嫁为人妇)时仍受到家人的爱护,但是从女人变妈妈,身边人就会要求别那么爱哭、要坚强。“孩子出世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从被保护者转换角色,成了保护者。”
黎惠雪说,妈妈这个角色让她正式和少女时期说再见;当她从女孩变女人(嫁为人妇)时仍受到家人的爱护,但是从女人变妈妈,身边人就会要求别那么爱哭、要坚强。“孩子出世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从被保护者转换角色,成了保护者。”

2.当妈后最无助的时刻…

吴:我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接受“儿子看不见”的事实,甚至不敢带孩子出门,就深怕大家异样的眼光。我自小生活在双溪大年的小镇,接触事物不多,身边亲朋戚友的孩子也都没有类似病例,那时我会觉得“为什么全世界只有我的孩子是这样?”再加上当时亲朋戚友的闲言闲语,让我非常难受。

而且当我们决定接受双溪大年医生的建议送孩子到新加坡治疗时,大家便开始起哄说“孩子那么小,为什么不要等大一点才打算?”;“医生是不是要骗你们钱,才叫你们去新加坡的?”;“新加坡医药费很贵的啊,要考虑清楚。”坦白说,当时大家所谓的“关心”给我们两公婆带来很大的烦恼,但我们不理会,选择相信专业意见。

随后因为儿子入学,我们举家搬到了槟城。在那里,我们看到越来越多残疾儿,甚至有些孩子的情况比我的儿子来得严重,我才慢慢释怀,庆幸儿子至少四肢、脑部发展健全。

许多人经常以“为母则强”形容伟大的母爱,然而,无论她们有多“强”,也有喊累的时候。
许多人经常以“为母则强”形容伟大的母爱,然而,无论她们有多“强”,也有喊累的时候。

黎:孩子两个月大的时候,也就是我离开月子中心的第一个月,那是我最无助的时候。孩子的日常自己打理,才突然感觉睡觉原来是那么难的事情,原来不是你累了就可以睡,也不是每天都能睡好。孩子下午睡得特别好,可是晚上特别闹,喂了奶放下没多久,自己合上眼才刚睡熟就被哭声吓醒,抱著孩子有时一哄就是几小时,这样睡睡醒醒就天亮了。

到底有没有睡到,自己也不知道,几天下来真的很累,半夜再面对宝宝哭闹真的快崩溃。试过看著宝宝哭,我把头埋在被里面乱喊,释放心里面的难受;也试过抱著孩子一起哭,求他不要再哭了,因为我真的累了。

家里只有我跟老公在,老公的工作是早上5点出门半夜2点到家,所以每次没睡多久又出门,照顾孩子的责任只能落在我一个人身上,累了也不能停下来,我感觉世界都崩塌了,想死又不敢死。我还真的试过从家里窗口往下望,问自己敢往下跳吗?承受不了照顾她的责任,想靠死结束这一切,但是又怕死了会失去这么可爱的女儿。

3.当妈后,最大的挑战是…

吴:儿子在6岁之前是在特殊学校上课,后来老公到教育部申请要求普通学校录取视障儿童,成功获得批准,儿子成为第一个入读普通小学的视障学生。我们不希望孩子在特殊学校求学,除了因为采用小班制,老师也会给予很大限度的容忍和耐心。比方说,儿子今天功课做不完,老师会说:没关系,明天再继续;但在普通学校,一班有至少30位学生,老师也不会因为儿子看不见而特别迁就,对儿子而言,是很好的训练。我们不想儿子在长期被保护的环境下成长,这不仅会让他失去自立能力,未来在社会也会很难生存。

 

吴枚恦并不因为儿子看不见而放宽对他的要求,从小便让他去学小提琴、骑马。她说:“孩子需要跌倒才会长大。”
吴枚恦并不因为儿子看不见而放宽对他的要求,从小便让他去学小提琴、骑马。她说:“孩子需要跌倒才会长大。”

 

值得庆幸的是,儿子在大马教育文凭(SPM)和大马高级教育文凭(STPM)皆获得不俗的成绩,分别是6A1B和2A2A。18岁那年,他更到美国参加了为时半年的交换生计划,主要训练他们的自立能力。儿子第一次离家半年,很多人会觉得最不放心的人是我,但事实是,他爸爸才是最不放心的。

吴枚恦和老公张友泽原本计划生至少两个孩子,但因为长子眼睛看不见,需要更多时间照顾,目前仅育有张展烽一儿。 
吴枚恦和老公张友泽原本计划生至少两个孩子,但因为长子眼睛看不见,需要更多时间照顾,目前仅育有张展烽一儿。 

老实说,这些年来,我对儿子要求都非常严厉,因为我不想他被人家看不起,我想给大家证明,我儿子也可以很出色。也因为这样,我给儿子带来很大的压力。这几年我开始学会放手,不再把他逼得紧紧的。他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若还是采用严厉管教的方式,也只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儿子已经表明上大学后要搬到宿舍住的意愿,虽然难免还是会担心,但还是同意了。接下来,我只希望孩子能够健康快乐就好。

黎:我从孩子出生那刻就接受自己是个妈妈的身份,也很开心很感动迎接这个生命,却适应不了整个生活节奏被打乱。原本可以想出门就出门,网购就网购,还可以翘脚看韩剧看综艺节目。管制令期间,没办法出门,我就是一套睡衣从早穿到晚,冲凉都像打仗一样,我的生活里面没了我,全被孩子填满了。

我曾就自己的情况向辅导机构寻求帮忙,心理辅导师证实我患上轻微的产后忧郁症,要我正视这个问题,后来因为行动管制令,没办法继续谘询。不过说来奇怪,在行管令之前,因为工作关系,孩子是交给老公的姑姑照顾,周末才带回家,那时候经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直到行管缘故,需要把孩子接回身边,心情反而没有之前糟糕。

我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适应,反正生活过著过著就习惯了,也懂得享受有孩子在的生活。妈妈这个角色就像是跟少女时期的自己切割开来,从女孩变女人还是受著家人的爱护,但是从女人变妈妈,身边人就会要求你不要那么爱哭要坚强,孩子出世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从被保护者转换角色,成了保护者。

4.你会让孩子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吗?

吴:我是那种不想让儿子看到我脆弱一面的妈妈,因为我想树立一个坚强的好榜样。记忆中,我好像只在儿子面前哭过一次。那一次,我俩意见不合,起了很大的争执,所以忍不住伤心流泪。

黎惠雪庆幸,在最无助的时候有丈夫给予支持与力量,让她即便再累,也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黎惠雪庆幸,在最无助的时候有丈夫给予支持与力量,让她即便再累,也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黎:我想我会让自己的情绪自然流露,因为我不希望孩子往后什么都往心里憋,想哭也不敢哭。我希望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但我会告诉她我哭的原因,像是妈妈为什么难过、为什么生气之类的,不让她因为看到我哭而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