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有权力的人,和我们一样在迷宫里头行走,但是权力很容易使他以为自己有能力选择自己的路,而且还要带领群众往前走,而事实上,他可能既不知道他站在什么方位,也不知道这个方位在大格局里有什么意义;他既不清楚来时走的是哪条路,也搞不明白前面的路往哪里去……这样的人,要来领导我们的社会,实在令人害怕。”——《百年思索》p12,龙应台

普及油棕背后格局

今年7月2日,原产业部长郭素沁对吉隆坡公园城市国际学校一群小学生以油棕园和去森林化为主题的舞台表演深感不满。“指责我们开发油棕园导致猩猩失去栖息地,根本是胡扯!”郭部长根据我国目前仍拥有54.8%森林地*(注)为由,直斥开发油棕园导致去森林化,是欧洲散播对我国不利的假消息。

次日,教育部总监阿敏瑟宁马上宣布将以《1996年教育法令》,从违背国家政策、损坏国家形象角度调查该所学校。此事最终以校方会见部长和解了事。后来,郭部长争取到教育部长同意和内阁一致通过,将宣扬油棕益处的知识,纳入未来学校教育课程内容当中。

部长从自己的政治角度看待此事,似乎看不见这项单纯的学校教育活动背后,存在著一个更巨大、更普及的课程和教育目标:让学生在11年的义务教育中,逐渐认识人类的成就之馀, 要明白社会变迁的意义、了解社会上冲突的原因和本质,需认识与环境相关的议题,使他们有机会形成知情和负责任的公民,并积极地参与政治、经济、社会及文化相关活动,也就是培育公民素养。

在这个普及课程中,学生需要认识的,不是与油棕相关的专门知识,而是森林对人类和生态的重要性和去森林化的问题。学生要认识的,不是油棕业具体制造了多少商品和就业机会,而是一个地区的社会及经济发展和环境之间纠缠著怎样的复杂关系,并寻找自己在这些议题当中,自身和他人的权利是什么,责任又有哪些。

编制课程内容考量

没人提醒部长,上述的课程目标,实际上是符合国家教育哲学和教育的目标的,即是为了促使学生们在智能上、精神上、情绪上及体能上得到平衡与协调的成长,让他们具备知识、能力、高道德标准、责任感、健康的身心,并能为家庭、社区及国家的和谐与发展作出贡献。原产业部长不仅看不见这项活动背后的课程,也看不见一批专注编制课程的专业人士。而这批专业人士,没出来为学生和学校说一说公道的话。他们的意见缺席了。

一个课程的开展和发展周期,理应经历需求评估、课程内容编制、课程实施、课程评估检验及课程修订。在这平均为期5年的过程,相关的技术官僚不单是让课程能够应付学科、市场、学生对教育的主客观需求;使筛选和编排内容可对应课程目标和标准;课程目标符合国家教育哲学的精神和教育原理;各个课程之间在内容上的连接和不同级别上的衔接;跟进与调整课程实施过程中所发生的偏差;制定校本、公共考试纲要;教师专业发展;还要检讨和修订课程等繁多工作和任务。

政府不宜干涉教学

这是一个慎议过程,这是做出一系列知情决定的过程。而参与此过程的技术官僚,随之累积他人所不可得的专业与经验。原产部部长不知道,教育部部长不可以不知道。

一旦国家核心课程纲要被确定,实际的教学内容和具体教学目标,就该由学校来订定。只要符合国家教育原则,中央政府不宜干涉,让学校教育更自主、更有弹性。由内阁下令特定的学科内容(或教学媒介语),或由教育总监引用教育法令限制符合国家教育原则的学校活动,不会带来政策优化,反而会使教育专业政治化。

掌权当家的部长们应该承认自己的能力有限,尊重并信任教育部门技术官僚的专业,让他们专注在自己的领域,根据行规和原则进行课程、教师专业培训与考试相关政策的制定和落实,得以达到非专业的一般人所能触及的深度和高度。这才是优化我国教育的先备条件。

聆听专家批评建议

部长们可以做的,是坦诚地面对问题,认真聆听内外领域专家的批评与建议,重视客观数据。部长们可以做的,是支持自己部门里技术官僚们的专业发展,让他们经得起其他专家的评价或指教,经得起同侪互评,让部门的政策得以维持专业水平和认可,建立社会公信。而相关的技术官僚可以做的,是在部长们尚未全面掌握情况之前,及时提供专业意见。

届时,部长们无需在国会促销产品、透过媒体劝诫或动用权力威迫,只要以良治服众,让政策利民,国家因而可爱,人人因而爱国,即使不喝棕油,也皆大欢喜。

注:按照马来西亚森林局2015年数据显示,我们的原始森林只不过为所谓的森林地里的18.7%。很多政府部门提出的森林地数据都和森林局的数据大有差距,这意味著这些政府部门为了自身利益有各自阐释。
 

陈逸飞

前董总课程局职员、群议社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