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与雨造爱,生出阳光
如同我与生命交媾
诞出肉体

因此我在湖上
在云上、在地表上

那是——
一段折合式的道路。

通往桀骜的国
要的时候沿著走
不要的时候,一折
收拢口袋中

第二章

天空还未卸妆
——赤裸的玫瑰色,如张纤薄的思念
蒙红了眼。

也许这样,风那边
——挂住的心,在低鸣
在湖面如镜中搁浅

而什么时候,一只迟来的鹿立于湖中
像沉默一时趴著,一时仰望

风是它故乡。它常回去
去整理去新添,那藏住风里的秘密。

因此,每每暮色薄如时光
那架飞机带著风的光临
总害怕即将降落的引擎
会割破会搅烂一切

有时,鹿会衔著阳光
铺垫在湖上,养一个荒剧般的下午
更多时候,它衔著一束忧伤
为湖面缝补一个个残旧的洞口

主楼工程的声响,扬起尘沙。
最后一颗落下,竟重伤了那一句句
瘦如细针的呐喊——“你还好吗?
你在哪里?”淤青的呐喊到最后
淡暗成一具几乎唾手可得的背影
直到街灯吞掉夜色也吞掉了你

可湖还在鹿也还在,有些话仍然期待能够——
穿过湖边葱绿的细树。穿过空山深涧的凉水。
亚马逊河的弯弯长流还有撒哈拉沙漠的驼铃响声;
尼亚加拉瀑布夕阳与都市的繁华醉纸;
双排商店外的人潮,再穿过大学城的那一夜;
以一口气跑地球十圈之势,穿过那铜铁石壁的心
——我们沿著散步可好?

第三章

总有人喜欢寻找理想国。厌倦了
封闭式的公寓,想著离岛的草屋
厌倦了职场上的争吵,想著在绚烂花丛中养蜜
厌倦了地铁人群的繁杂
——想著归乡隐居

而世界被藏在我的肚中,
整张湖都是我拆卸式的皮革
鱼游在身上,有白昼亦有
黑夜。理想在湖中漂浮,
总会莫名被噬去半边
生命躲在石堆里安身立命
却常常惊动了能缠足的
水草。至于贝壳与自由
只是静静躺著,如同死者。
倦了不用逃离亦无法逃离
因为湖会继续流动,生物
会继续争斗、明早的台风
依然会来。而这些只不过是
——来自我,一只披著湖水的鹿。

我是一只鹿,啊
一只不信现实乌托邦的鹿。
即便黑暗来袭,我披著湖水
一滴不留,任其肆虐
湖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凹坑。

我是一只鹿,啊
一只偶尔走在云上的鹿。
风永远缠不住云,草屋是另一个公寓
正如争吵只不过是花毒。都市里的每一个人
都是一则故事,是静谧的夜远远的乡镇最动人的听筒。
我是一只鹿。咬著月光,在湖中
偶尔趴著、偶尔仰望。

风已止,一颗心还荡漾在湖上。

肉体不耐衰老,如同阳光
于是我与生命再次交媾
诞出了新的肉体

因此我在湖上
在云上、在地表上

郑田靖

北马大山脚人,96年生。曾获海鸥青年文学奖、全国大专文学奖、依大文学奖、拉大文学奖、游川短诗奖等奖项。作品亦被收录于《母音阶——大山脚作家文学作品选集1957-2016》(2017)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