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年前,曾有机会跟友人到槟城打枪埔(Padang Tembak)的廉价组屋教布卫生棉手作。那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社区,尽管那里经常被人与贫民窟一词挂钩。来参加手作坊的都是邻近社区的华裔妈妈阿姨,还有一对印裔的阿嬷孙女。

每人分配好基本的手缝工具和布料以后,我负责坐在这对阿嬷孙女身旁,用介于语句工整与用词混乱的巫英语,凑合关于裁缝方法的有限词汇,示范如何裁缝布棉。过程中,我忽然发现阿嬷总是比别人快完成每个步骤,仔细一看,线条歪歪斜斜地穿缝在布上画好的虚线。

当我开始犹豫是否要站在导师的位置,“纠正”阿嬷缝制的直线不够整齐的时候,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忽然发现,原来“整齐”、“直线”是一个很“阶级”的标准。比起省时、实用,这对另一阶级来说,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前阵子,听一位从事政治工作的友人,谈起她正在协助一位单亲妈妈,到福利局申请援助金的案例。这位单亲妈妈,曾经在吉隆坡市政局当了十几年的园丁,由于是契约劳动的关系,退休后可挪用的公积金寥寥可数,少到连她自己都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做那份工作。

她丈夫已逝,原育有四个孩子,家族或有精神病史,前两个都因精神或感情问题而轻生,小么离家失踪,现在只剩第三个孩子在母亲身旁。这位单亲妈妈靠著微薄薪资买下这栋房子,最近因经济陷入困顿,房子可能惨遭法拍。

友人说,你可以想象当你的日常生活每天都要跟生存搏斗时,家里的情况大概也是一团糟,就像人生的现实一样,所有杂物堆叠在各个角落。那的确符合友人所接触过的底层家庭的印象,社会制度的不完善,没有撑住这个阶层的基本生活需求,他们很多时候只能自求多福,生活中怎么可能还有余裕追求整齐卫生,这种很中产阶级的生活标准。

不过,即使是这种看似有同情性理解的说法,始终还是来自我们对另一个阶层的想象,或是认识的一部分而非事实的全部。这位单亲妈妈的家恰恰相反,她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打破了友人以往对基层家庭的固有印象。

底层阶级生活,与中产阶级一样,充满异质多样,我们却总是带著固有的印象。这不仅影响我们对他们的认知,也深远的影响到我们认为应该如何认定贫穷、认为他们应该获得哪些支援。

张溦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