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云冰喜欢说故事,她认为观察是很有趣的;无论是日后在影视圈的作品,还是她个人的画作,观察和体验生活都有助于她的设计。她希望能透过大画面的小细节说话,为社会和内心发声。

在剧组,美术设计俞云冰须根据剧本情节,画出场景和道具的设计图。回归生活时,她运用自己的绘画专长,绘出自己的内心世界。在她眼里“美”并非褒义,而是一个中性词;只要有自己的特色,就是独有的美。

现年30岁的俞云冰毕业于国立台湾艺术大学电影系。编剧、导戏、收音、美术等都是俞云冰在大学四年生涯所学。她表示:“大学期间我们都有实作,我发现导演可以和演员沟通,用灯光、声音、演员和各种元素组合成画面,表达情绪和想法,这点很吸引我。我大学二年级时就想当一名导演。”

然而毕业后,俞云冰因父亲生病而决定返马发展。回到马来西亚,她投入影视行业,却没有机会当导演。后来,她发现美术设计也可以透过布景和道具来呈现画面,于是她转换跑道,朝美术设计的行列专研和发展。“当我们拿到剧本时就要开始分析文本,看故事发生的年代、角色的家庭背景及性格、电视剧或电影的色调等,再结合自己的一些想法,设计出属于作品的道具和布景。我发现这样也能把一些细节藏在画面中,辅助剧情和述说故事。”

画好设计图后,俞云冰 还需打造出一比一的马来貘道具。现场加工补上一些血水和泥渍,画面栩栩如生。
画好设计图后,俞云冰 还需打造出一比一的马来貘道具。现场加工补上一些血水和泥渍,画面栩栩如生。

2016年第一次参与短片《四不像新村》(Kampung Tapir)的经验,让俞云冰十分难忘。故事讲述一个住在柔佛新山的女生,每天往返新加坡工作,日子久了就觉得自己好似“四不像”,越来越认不清自己。短片用了大马国宝——马来貘,来隐喻女生的内心。

“故事的场景是一辆长途巴士撞死了一只马来貘,这场事故引发了女主角许多内心的想法。短片中登场的马来貘,我们讨论了各种假设,想以纸扎或娃娃来代替,比较意境式地去拍摄这部作品,但导演希望可以做出一只很真实的马来貘。马来貘是受保护的动物,我们不可能真的弄一只到片场,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挑战。那是我第一次从零开始设计,模拟制作一比一大小的道具。”俞云冰说。

为了打造出真实的马来貘,俞云冰搜索了很多资料,更找向动物保育员仔细查询马来貘的特性,既拍照又量尺寸的,忙得不可开交。当时她也找来了动物雕刻师,成功用保丽龙塑造出栩栩如生的马来貘。“由于道具本身是硬的,没办法做太多的肢体变化,所以也要考量导演拍摄的角度来做马来貘的造型。拍摄时我们还要做一些修饰,比如弄一些泥土在马来貘的身体上、把伤口做得更逼真等。这部作品让我学习良多,给我满满的成就感,也让我爱上美术设计。”

可以宏观大器 亦能精细入微

说到“美术”二字,想必和美好的事物离不开关系,但俞云冰却不那么认为。“拍摄是‘美’的结合,我认为‘美’不应该是一个褒义词,反而是中性词。只要画面呈现出角色本身该有的特质,那就是一种独有的美。”她续说:“以台湾作品《大佛普拉斯》来说,里面有一个角色是爱夹娃娃的拾荒者。他的家有很多垃圾,也有他夹娃娃的战利品。虽然看似凌乱,但一看就知道这是他的家,属于他小小的天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品味和喜欢的东西,并不是奢华美丽的东西堆叠起来画面就会好看,而是把属于角色的特质发挥出来,这样才叫作美。”

在美术设计领域,有些人是属于设计大宏观的,而一部分人则是负责抠细节的。有电影系背景的俞云冰可以画布景设计和分镜图,也可以做精细入微的工作,这就是她的个人优势。问她会否在作品中埋下彩蛋,她表示在不破坏整部剧的架构和尊重制作组的前提下,她会把细节藏在文件道具中。“在《四不像新村》有一幕是女主角拿著护照,远看就像真的,但徽章其实是马来貘的造型。当然也需考量导演的镜头,如果镜头需要带到道具的特写,那就不可以这样做了。同时若有主责的美术指导,我们也必须跟著指示做,以免破坏作品的基调和美感。”

俞云冰补充,美术设计的工作不仅得把布景和道具做得好,更重要的是做好功课和无限的研究。“做道具是以假乱真,但涉及鬼神魔幻色彩的道具则必须适当地作假,可是又不能和真实情况落差太大。之前在拍摄恐怖片《23:59》时需要一些符文,查证之下,才知道原来不同颜色的符有不同的作用和含义,就像用于神的是黄色,用于鬼的是蓝绿色。在这个实质背景的考究下,我们尽可能还原,但符文方面我们就得自己画,以免触犯到禁忌。”

影视制作 考验脑力与体力

美术设计的工作是服务剧本,打造出故事的世界,让观众信服;为此,俞云冰需要南下北上地勘景和搜集资料,在家的日子甚少。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海岛拍摄的工作经验,一连三个星期都待在没水没电又没有互联网的岛上,这让习惯城市生活的俞云冰直呼:超级想哭。

拍摄的地点仿佛与世隔绝,岛上也只有一个从傍晚7时到早晨7时供电的发电房,整组人必须依靠社交中心内的插座轮流做事。“做美术的很多时候需要打印和用到电器,没有电供对我们来说很克难。加上出入岛屿只能通过船只,在运输道具上也是很大的挑战。每个星期的其中一天会运送物资,我们要规划好把所需的道具运进岛,也要把用过的布景都运出去。很多变数都需要靠临场反应和经验去处理。”俞云冰回忆道。

另外,手机没讯号也让俞云冰表示好痛苦。全组人只有一位工作人员的电话有微弱的信号,她还得跟对方借手机给家人发信息报平安。她自嘲:“离开岛的那刹那,我感觉自己好像从监狱放出来一样。可是每当回想起这段经历,我都觉得相当自豪,也很有满足感。”

这5年来, 俞云冰的工作不定时,最长时间是3个月没回家;父母是商人,他们不理解女儿为何不安安稳稳地做朝九晚五的工作。俞云冰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示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她说:“自由业者类似打散工,对长辈来说是不稳定的工作。最忙的时候可以几天不睡觉,空闲的时候又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出门。不过我想让他们知道,做影视行业的自由业者也是专业的脑力活,近几年他们也慢慢地了解。”

然而影视制作不仅是脑力工作,也是需要很好的体力;从前置作业到拍摄,俞云冰曾18小时不间断工作。前几年因过劳入院后,她下定决心转换方向,从制作道具慢慢退居绘图设计和画分镜图。“吃饭和睡觉是我不能妥协的事,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生活。虽说这是我的事业,但我也得适时地回归生活,多陪伴家人和好好休息。工作是输出(output),点子是会江郎才尽的;必要时充电(input),多体验生活和观察,更有助于工作。”

藏于细节里的惊喜——个展《不打草稿系列》

跳脱美术设计的身份回到自己的生活,俞云冰喜欢旅游、到处看演出,也享受宅家看书和作画。她一直以来都想要展出自己的作品,展示自己的想法和态度;今年3月,原本在吉隆坡咖啡馆驻馆开展,主题为《不打草稿系列》,无奈碰上了行管令而被迫中止计划。原本为期30天的创作,因行管期而持续了多14天,作品也增加到44幅。

在俞云冰的画中,简单的线条层次交错;从远处看是个有意境的故事,仔细看却又发现藏于细节的惊喜。她坦言:“小时候我很喜欢看超大的绘本,每次翻看都可以看到不一样的发现。这跟我的创作理念和美术设计的工作概念不谋而合,就是要透过大画面里的小细节看世界。”此外,俞云冰的画作多以动物为主,原来背后有很深的含义。“人时常会定义自己,也被别人贴上标签,我觉得画人太贴近自己了,想透过动物拟人化去表达一种意境和状态。”在她的世界里,熊是力量的象征、兔子是身手敏捷的代表,每个角色都有故事和个性。

“我也很常画老鼠,虽然它的形象是人人喊打的负面印象,但我觉得它很像人。它出来觅食,就好比人们为了生活打拼。透过作品,我希望大家能够抛开对人的既定印象,因为每个人都一样,每种生物都是平等的。”在这次条管令前,俞云冰有幸在吉隆坡和槟城展出了这系列的作品。未来她希望能多创作,为自己和社会发声,还有走到社区去展示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