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新经济政策(NEP)的流弊,马来西亚的少数族群,一般非土著/非马来人/非穆斯林对“保障名额”(Quota固打,以下交叉使用)深恶痛绝,认为其存在必然造成个人努力、竞争与绩效所限,视之为社会不公、经济不振之源。
连带所及,任何形式的“保障名额”,包括1995年北京世界妇女大会提出的最低30%妇女名额,都变成“脏字眼”,轻易引起一些人的条件反射式的反弹。
尽管在“跨族群的政治正确”下,许多人尤其是政治人物会表达支持“以需要为基础的扶弱政策”(need-based affirmative action),作为NEP的替代;实际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是“以需要为基础”,社会其实缺乏深入的辩论。
保障名额3概念
“消灭固打”,反而成了“少数族群内的政治正确”,大家心照不宣。然而,全面反对“保障名额”,真的有利少数族群吗?同是少数族群,印裔的态度就与华裔不尽相同。他们要印裔在各领域比例有所提升,所以并不反对族群固打,只反对现有固打制不利印裔。
“保障名额”至少与三个概念息息相关:扶弱政策、比例(proportionality)与少数的过度代表(minority over-representation)。
扶弱的核心概念是认定有些群体是历史性不义的受害者,长期处于弱势,因此,不可能与社会其它成员在同一个起跑点竞争。这些弱势群体的最明确例子包括,印度千百年来被压在社会最底层、独立后为宪法明文提升的低级种姓与特定部落(所谓“宪列种姓”scheduled castes与“宪列部落”scheduled tribes);祖上为奴、脱奴后依旧受歧视的美国黑人;欧洲的吉卜赛人;乃至一般国家的原住民族群。其他普遍被认定弱势者,包括身障人士、贫困家庭、乡区居民。
给弱势者优惠,不止出于社会正义或社会包容,或是消弥社会矛盾与冲突,从长远而言也扩大人才库,让有才华者不至于因出身贫贱而埋没。而扶弱的方式不一而足,不必然以硬性的保障名额行之,从禁止歧视、针对性选拔、选拔宽待、重点培训、资源辅助不等。
“比例”,就是一个群体在个别领域所占比例,应与其整体人口比例相符。以印度为例,一些州必须按照其人口中“宪列种姓”或“宪列部落”的比例,把部分国会选区划为特别选区,让这些弱势族群占多数,而候选人也必须只能来自这些族群,以确保其代表权。
少数的过度代表
与“比例”相关的一个概念是“描述性代表”(descriptive representation),认为民主社会的运作应该在族群、宗教、性别、阶级上再现其人口的构成。
当一个领域的人口构成与整体社会的人口构成相差越大,就表示社会不平等的问题越严重。然而,如果“描述性代表”被过度强调或硬性落实,选择与竞争自然就会在层层的区隔中被压缩,社会也不得善用人才。
当每一个群体,不分人数大小,都有相同代表时,其结果就不是“比例”,而是“少数的过度代表”。少数的过度代表其实在国际与国内政治都很普遍。
在联合国大会,不管是人口14亿的中国,或者人口1万多的图瓦卢,一国一票。在美国参议院,不管是4000万人口的加州,或者人口58万的怀俄明州,一州两席。我国政党联盟名义上最高机关,国阵理事会与希盟主席理事会,各党代表人数相同。
其逻辑是个别成员代表个别利益,不能以人口多寡来决定,有时甚至可遏制歧视和偏见。北爱尔兰规定,警察人数中的天主教徒与新教徒各占50%,以消除警察偏帮新教徒的认知。
NEP的背后是深层的土著主义特权思维,却聪明地包装成扶弱政策;而追求族群平等而反对最力的非土著/非穆斯林/非马来人,在论述上以绩效为主流,以终结固打制为最高目标。所谓“以需要为基础的扶弱政策”,徒有口号而缺实际政策细节。
譬如说,至少从1999年《诉求》就开始谈的“means test”(“家庭经济情况调查”,以此决定个人是否有资格得到国家辅助),从政党到公民社会,至今从未有深入讨论。
当“最低30%妇女代表权”从口号化为行动,对“保障名额”的条件式反弹就浮现,即使一些以中左自居者也不例外,对NEP理路的细微思辩似乎不足。
以NEP下的大学招生政策为例,它追求的其实是僵硬的“描述性代表”,土著有60%人口就要有60%学额,已经超过一般扶弱政策的做法,并压缩竞争。
印度种姓压迫是几千年的痼疾,保障名额的受惠者从独立时的“宪列种姓”与“宪列部落”扩大到“其他落后种姓”,引起其他种姓的反弹;而印度最高法院乃在1992年裁决,保障名额不得超越50%,否则即违反宪法所保障的平等进路(equal access)。
2替代选择可考虑
若历史上的弱势族群在人口上占多数,纯以绩效不可能减低社会不平等;然而,族群扶弱政策绝对不是最好,更不是唯一出路,至少有两个替代选择可考虑。
第一个是福利国,更全面有效地扶持社会弱势群体,但不以族群作为最大识别标准。第二个是让扶弱类别与多元名额多元化,可三管齐下:先增加阶级、地域、性别等类别,冲淡族群的重要性;进而在土著类别中排除强势者,把机会扩散,利惠弱势土著;并在公务员军警等领域中制定对少数族群的保障名额。
这两个选择都不能建立在否定“扶弱”、“保障名额”、“描述性代表”、“少数的过度代表”的绩效单一论述上。
长期以来,巫统以白色恐怖压制对NEP/土著特别地位的细微讨论,目的正是要让其存废变成非此即彼的选择,以便让多数族群为了自保而与党国体制绑在一起。反对扶弱类别与保障名额的多元化,就算动机是反对NEP,到头来只会让NEP延年益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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