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仁杰：东南亚史近年来好书

人在新加坡，阻断措施期间看了好些书，其中包括荣获2017年年度费正清奖的《越南：世界史的失语者》（The Penguin History of Modern Vietnam）。（ 按： 费正清奖“John K. Fairbank Prize”是美国历史学会为纪念著名中国史专家费正清而设立的奖项，每年颁发给当年在东亚史领域有杰出表现的书。高夏教授（Christopher Goscha）把2016年出版的The Penguin History of Modern Vietnam做了修改，以Vietnam: A New History之名在2017年出版，并获得费正清奖。）

以两种角度检视历史

读完后，深感作者学养丰厚，非常值得为此书付出时间与精力仔细阅读。高夏教授有感于过去往往从外来者的角度看待越南史是不够的（例如只强调美国人在越战期间的遭遇，以及法国人殖民越南的过程），因此认为必须回到以越南的角度看待越南史。从东亚本位看待东亚各国历史的角度，自Paul A. Cohen在1980年的《在中国发现历史》（Discovering History in China）以来就不断被强调，所以高夏教授的说法并不新鲜。

但是高夏教授最成功的是，他不但从越南本位看待越南史，同时也结合了世界史/全球史的角度来谈论越南史，使得整体论述非常厚实丰富。此外，这种同时从本土与全球角度检视历史的方式，是近年来非常推崇的研究方式，高夏成功结合两者，并且做得极具特色，得到费正清奖实在是实至名归。

除了结合本土与全球史的角度，高夏教授也突破过去的论述，指出西方殖民前的现代化，以及越南的帝国特色。由于历史课本的影响，许多人认为东亚与东南亚许多地方在西方人来到之前，并没有现代化。但是实际上不然。在这本书中，高夏教授指出越南在十九世纪上半叶“统一”全国后，就积极建立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让官僚统治成为常态。这些都与西方现代国家/政府崛起的方向一致（其实课本上说“欧洲民族国家的出现”，实际上应该是“现代国家的出现”）。

越南人争取独立事迹

另一方面，高夏指出我们今日所熟悉的越南，实际上是二次大战之后才出现的产物。今日“统一”的越南，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暂（不到一百年）。在西方殖民前，京族人/越人从今日河内逐渐往南扩张，占领了原为其他族群所居住的土地，并在这些土地上殖民。

直到1802年，今日“统一”的越南才第一次出现。换言之，今日越南的中部与南部土地，实际上是透过一连串的殖民，才变成今日越南的一部分，而非“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甚至在法国殖民时期，一些知识分子所想像与追求的独立国家是一个囊括今日越南、柬埔寨和寮国的国家，而非三个国家。

阅读《越南》一书不但是个有趣的探索过程，同时也不无感概。书中揭示了越南人为了争取更大的自治权，如何从扩大自治权转向独立，以及如何从和平走向暴力和战争，并因此引发冷战时期最血腥暴力的战争。最初越南人只要求法国政府赋予当地人更多自治权与自由，但是法国政府对此不但恍若听闻，有时虽然答应给予更多权利，但是实际上却对这些异议分子采取暴力镇压手段。

当这些人发现和平手段没有效果，只好逐渐走上暴力斗争，并且从要求更多的自治权变成要求独立，最后拿起武器争取国家的独立地位。类似的情节，是否也在香港再度上演？

对于非历史学者/专家的一般读者，也非常推荐《越南》一书，因为这是一本精湛并可读性高的学术著作。高夏教授在书中向读者展现如何回顾过去，如何一步步地按照时间顺序梳理事实，并且放入时空脉络检视这些过去（这些是史学基本功，也是对于历史学者的基本要求。同时反过来说，这就是检验一位历史学者是否达标的标准）。在读者沉浸在越南史之馀，也感受何为好的历史论述。

《越南：世界史的失语者》实为东南亚史近年来一部好书，值得诸位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