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撰稿人刘忠万,数度深入战地探访民情,做了访问之后,再投稿到报馆。走上战地采访这条“不归路”,其实始于一场背包旅行。
“当年,父母并不赞同我去这趟旅行,但我当时候很叛逆,连机票都买了才告诉他们,他们也无可奈何。”今年24岁的刘忠万是一名大学生,3年半前开始了第一次的背包旅行,却意外遇见一位启发他成为“战地记者”的老人。
21岁时,刚完成精算师文凭课程的他决定休学,放弃到英国完成2+2的最后两年课程,将家中长辈气得跳脚,“尤其是我父亲,气得不轻。”结束2年的学习生涯,他对未来感到茫然,因此选择背起行囊,想在旅途中寻找去向。
从柬埔寨开始,刘忠万到过泰国、印尼、尼泊尔、伊朗、阿富汗、土耳其及埃及。长达7个月的旅途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莫过于西方媒体口中的万恶之洲伊朗,以及暴乱不断的阿富汗。“为什么是这两个地方?”他笑说,十八九岁爱发梦,最喜欢看旅游书,觉得穷游很酷,“上网看资讯,许多背包客对伊朗人的评价是热情,但西方媒体却形容他们为‘万恶之州’,我禁不住好奇心,想去那里瞧一瞧。”
凭著强烈的求知欲,他走到伊朗,再从伊朗进入阿富汗。这个富有中东色彩的国家,开阔了他的视野,也开启了他人生的另一页。
一个老人的要求 开启不一样的人生
出门在外,刘忠万总是借住在当地人的家。“我在旅途中跟他们聊天,有的是在路上认识,有的是在乘搭巴士的时候认识,他们会邀请我去家里吃饭,我就要求他们收留我。”到陌生人家里吃饭、借宿,是城市人“不敢做”的事,但在刘忠万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当年为了省钱,什么都敢尝试,也没有想太多,我也没钱,只有命一条。”
经由朋友介绍,他认识了一位在非政府组织工作的阿富汗兽医。“他教导各省的村民如何为动物做简单的治疗与打预防针,会不断转移阵地,所以我就跟著他的车子到处去。”间中意外来到一个村庄,正好遇上村里的长老会议,兽医不知如何介绍他,几经思考之后便将他介绍为“记者”。背著大行囊,手里拿著一台相机,形象与记者相符,“我想,兽医应该也不知如何向他们解释我是漫无目的、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的背包客,所以才会说我是记者。”
接受与施予的反思
本是个简单的介绍,却不想其中一位长老拉著他的手,恳请他将当地的情况报导出来,反映给中国政府知道。“我知道他误会我是来自中国的记者,但我当时无法作解释,也对他的要求无能为力。”这场因肤色惹出的误会,却也在刘忠万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随后,他在阿富汗签证到期的前一天抵达阿富汗与伊朗的边境时,却发生“回不去”的变故。为了省下旅费,刘忠万选择从陆路出境,却没想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给予错误的资讯,导致他无法在回到伊朗之后再办理伊朗的签证。“原来,只有空路进入伊朗才能在抵达之后才办理签证手续,否则就须在阿富汗境内事先办理。”然而,要办理签证需要一星期的时间,碍于签证隔天便逾期,大使馆的人劝他当日便由空路离境。
从边境再回到首都喀布尔(Kabul)需要16小时,为了安全著想,刘忠万将背包寄放在刚认识2天的朋友那里。“我身上只有手机、钱包、护照和一套换洗衣服而已。”购买机票需要300美金,但刘忠万身上只有100美金,在求助无门的情况下,他拨电向保管背包的朋友诉苦,对方却说愿意借钱给他。
成功出境后,他在伊朗苦等朋友为他送来背包,却一直音讯全无。“他说会请入境伊朗的货车司机帮忙载送,但没人敢接下这个任务。谁都不知道背包里有什么、会否遭到海关审查,不敢冒险。”最终,朋友特别请弟弟飞到伊朗,只为了将背包还给他。“认识几天的人能为了帮我而做这么多,我真的很感动。”也因此事,他开始思考自己背包旅行的意义,“我途中在想,就一直不断接受别人对我的好,难道我以后都只接受别人对我的好,而不对这个社会付出吗?”他开始反思。在旅途的最后两站,这个问题占据了他的思绪,“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甚至开始想什么时候应该结束这趟旅程。”终于,他在阿富汗老人的请求中找到答案,将“战地记者”设为前进目标。
叙利亚战乱 仍勇在前线拍摄
回国后,刘忠万选修大众传播,一步步向梦想迈进。某次偶然遇上大马叙利亚生命线成员,他大胆向他们提出要求,期望能与他们一起前去叙利亚进行采访。
刘忠万透露,在提出要求后,数月都不曾获得对方的联系,已经不抱希望了。不料,对方却拨电询问他一起进入叙利亚,“我立马就答应了。”走过阿富汗、伊朗等中东国家后,刘忠万将目标设在叙利亚,这个比阿富汗危险百倍的国家。“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要亲眼去看看当地的情况是不是大家说的这么糟糕。”
叙利亚的生活非常惊险,轰炸声不分时候,“在那里生活的人都抱著警惕心,一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就要马上逃难,避开被空袭击中的可能。”曾经,他为了拍摄更真实的现场照而随著军队到战争前线,在导弹击中的范围附近捕捉镜头。“以军事策略来说,发射导弹未必是想侵略,有时候也是一种示威的方式。”导弹发射后的3分钟,他以为没事了,却没想到敌方再度发射导弹,并在离他30公尺距离的地方爆炸。当时情势紧张,导弹爆炸之后敌方仍继续扫射,“我们只能低头俯身逃跑,完全没有时间思考去向。”
先后3次进入叙利亚,生死于他来说,已是平常事。“你几乎可以天天看到导弹、战斗机、狙击手四处开枪扫射,情况比伊朗、阿富汗要严重得多了。”他淡然地说起自己在叙利亚看到的一切。不难过吗?“难过,但要懂得将情绪与工作分开。”
见惯死伤场面 学习情绪抽离
到访医院、采访前线与难民、到袭击事件现场拍摄是他每日的工作。“几乎每天都会在医院看到一堆受伤的人,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截肢、死亡。”离生死一线的工作,刚开始时让他无所适从。“以前访问之后,我会很难过,困在情绪里走不出来。”情绪压抑与困惑让他走不出来,甚至曾在夜里崩溃大哭。
“第一次从叙利亚回来,我甚至连相关新闻都不敢看。”眼睁睁看著当地人受的苦难、从访谈中接收的负面情绪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3年来,他一直在学习如何将情绪抽离,“记者和文字工作者需要懂得将情绪抽离,文章固然要写得有情绪,但过多的情绪会导致文章不中立,失去专业判断。”
领悟生命的脆弱 更珍惜与家人关系
“战地记者”听起来便是危险万分,但家人并没有反对他的决定。“他们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回想起第一次到阿富汗时,打电话跟家人报平安的时候,吓了母亲一大跳。“当时母亲叫我不要去,但那个年纪很叛逆,也管不了这么多,就只是告知他们而已。”
之后再决定到叙利亚去,刘忠万也是做好决定再告知父母。虽然父母并不认同,却没有阻止。“以前,我和父亲的关系不好,但去了叙利亚之后,发现生命真的很脆弱,慢慢也学会跟他们报平安。”在叙利亚,战火连天,无法与家中时时保持联系,为了让父母安心,每隔几个星期便会给父母亲报平安。
去年,父亲患病,从诗巫到吉隆坡做治疗,“这半年我都与父母住在一起。”或许是父亲看见他的成长,慢慢地也接受了他当战地记者的事实。他笑说,父亲近期学会用通讯软体,现在与父亲联系的次数还多过母亲。“但每次打电话回家,还是母亲接电话居多。”父亲不懂得表达自己,却用行动默默支持他。“我是自由撰稿人,每次报导刊登之后,父亲就会买来那份报纸,剪下来收藏。有时候还会拍了上载到微信(wechat)群组中,让其他亲戚看看我的“成果”。”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孩子是父母心尖上的宝贝,虽然刘忠万会打工存旅费,但父亲还是会担忧孩子不够花费,透过母亲将钱转交到他的手上。“父亲不会自己交给我,他认为要是亲手给我,就等于鼓励我去战地。”
重返阿富汗 感叹人事已非
上个月,刘忠万重返阿富汗,走过昔日的路,他看见了许多以前看不见的问题。“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再多的非政府组织、非盈利组织给予协助,也无法改变当地的状况。”每一段旅程都是成长的里程碑,“这次回去,一样的路,一样的风景,但很多朋友已经离开了。”物是人非,是此次旅程最好的写照,但他希望能透过自己的笔锋将他们的状况传达给外界的人,让更多人知道当地的情况与困难。
3次到访叙利亚,让他确定了自己往后的目标。“但现在因伊斯兰国(ISIS)的侵略越来越严重,已经进不去了。”到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英国广播公司(BBC)等就职是刘忠万的期望,年底实习完毕,他计划到纽约去,“想去那里碰碰运气,许多知名媒体公司都在那里,能在那里就职也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无法进入叙利亚,但刘忠万想当战地记者的热忱依然还在。“不能去叙利亚也没关系,我可以去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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