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师亦友亦家人

教育与孩子的未来息息相关，亦师亦友亦家人的理念虽然值得鼓励，但实际进行却不容易。台湾彰化县偏乡的鹿鸣国中就有位杨志朗老师，不仅每个月自掏腰包让学生们买书，更把一些孩子带回家里补习，某程度上更树立起了父亲的形象。

在距离彰化县鹿鸣国中约5公里外的诺贝尔书局里，两个国中小女生抱著村上春树的小说，分别是《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及《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不禁让人好奇“这作者对她们来说会不会有点太难？”但其实这群孩子教室后头的书柜就有他的书，都是杨老师买的。

杨志朗老师在书架另一头，身边的学生选著各类型的读物，最后只剩杨志朗留在原地，似乎还犹豫著，要不要买下方才老板推荐的新进散文。

杨志朗是彰化县鹿港镇鹿鸣国中教师，自2010年起，他在班级里推广阅读，每个月固定替班上添购书籍，或赠书给学生，教室后头的书籍已超过4500册。此外，他还常买补品、衣物，给弱势学生。金额加起约是他1/6的薪水。

老师薪水不算高，每个月捐出6/1不会太勉强吗？他苦笑回答：“所以我得师铎奖的时候，户头里只有8万块（约8500令吉）。”那是2014年的事，是他教书的第17个年头。

某程度上杨志朗是严师，他严格要求班上成绩，早上6时到校，晚上陪学生晚自习到10时才回家，此外还勤做家庭访问。杨志朗第一次家庭访问因为担心安全，是父亲陪著去的。

当时他们拜访的第一户学生家是低收入户，学生和弟弟两人竟用货车轮胎当书桌。看见这种情景，也许是回想到过往，返家后，杨志朗的父亲便提出要他将学生带回家里照顾。起初杨志朗是反对的，但想想头都洗了一半，干脆要做就做到底吧。这样一做，便15个年头过去，直到现在还是单身。

跌断手骨改写命运

“身材对我来说是很大的遗憾。”杨志朗平举双手，角度却不像常人，而是向上弓弯著，仿佛隔岸的两座拱桥。“我妈说，右手是婴儿的时候，她泡牛奶，我不小心从床上跌下来摔断的；左手则是幼稚园时，和同学玩游戏从树上摔下来断的。”

杨志朗是彰化和美人，小时候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好，爸爸是纺织厂工人，妈妈则在工厂做铁片钻孔工。他两次摔断手家里都没钱让他受西医治疗，只能看接骨师，以自家灌的香肠做为谢礼。最后手是接好，治疗过程的疼痛却将杨志朗折磨得要死，双手角度也错位。

第二次接完手的那个晚上，回家路上父亲将杨志朗抱在怀里，眼泪滴在他脸上。“我爸就说，你只能够认真念书当老师拿粉笔，因为你的手废掉了。”一直到30岁前，为了这双手，他都没穿过短袖。也许是双手受伤缺乏运动，又怕被取笑不爱出门，杨志朗此后便一直吃不胖，体重轻飘飘的；身体也不好，常发烧感冒送医院，这也是他父母心中的遗憾。

怕被欺压　假扮威严老师

小学六年级后，家里经济好转，杨志朗的父亲和人合股开纺织厂，但一半的收入全拿来给杨志朗请家教。一直到上大学时，他的生活便是不断念书。

1997年，杨志朗师大毕业，分发到离家不远，地处偏乡的鹿鸣国中。那时成绩好，家境状况不错的学生，都选择附近升学率高的私校，而鹿鸣国中里多的是混混小流氓。“我那时候很怕啊，身子又瘦，怕被学生打，镇不住学生，就得强迫自己扮威严。”杨志朗回忆刚入校时的心情。

杨志朗初任职第一天，学校里有个前辈见了他，劈头就说：“哎呀，你怎么这么瘦，腿瘦得跟鸟仔脚一样！你不是公费生吗，难不成你爸妈都没给你东西吃？”说这段话时，杨志朗声音拔高了八度，感觉异常悲愤。从那刻起，他就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实力给学校看。

师兼父职　一度陷入压力

鹿鸣国中学区靠近彰化鹿港顶番，那里是台湾水龙头制造的大本营，家庭经济状况好的学生，也许家里便是开设工厂。“但学区另一边，家长的职业多以农工为主。这部分学区就比较多隔代教养，或收入低，甚至家庭失能的问题。”鹿鸣国中的校长李锦仁说。

杨志朗将学生带回家，最多曾同时带过4个。盯功课，照顾起居，让母亲准备饭菜，甚至父亲还为孩子们增建楼层，添购冷气，花掉大笔积蓄。当时曾住过杨志朗家的学生梁玮修，现就读大二，国中时与父亲感情并不好。“老师那时候的确取代了某部分父亲的位置。”梁玮修说：“我印象很深刻，有次和父亲起冲突，老师知道了，竟整整跟我聊天聊4个小时。”

虽然努力为学生付出，但杨志朗说，其实那时他并不快乐。当时风气仍是升学至上，杨志朗为求好成绩，也会体罚学生。但每次体罚学他心里都不好过，觉得这并不是他心中老师的样子，渐渐地有了酗酒的习惯，一个晚上能喝掉半瓶伏特加。

推广阅读出“功课”给家长

为了陪学生晚自习，他会带自己阅读的书到学校摆著。有次见到孩子翻阅，那眼神与读课本时截然不同。杨志朗心想，反正多读书不是坏事，何不让学生多看点课外书也好？于是他越带越多本，亲自帮学生挑书，也替孩子规划课馀的阅读时间。

除了推广阅读，杨志朗还把脑筋动到家长身上。有感于许多家长把教育责任全丢给学校，他亲自选了些亲子类文章，要学生带回与家长共读，还要求学生与家长一起写下心得。当时校长孩子在杨志朗班上就读，校长自己也逃不过这项功课。

“一开始很多家长反弹，有家长半夜打电话给我，说现在才刚下班，还要写杨志朗出的作业，这样对吗？”校长李锦仁笑著说：“写这个有好处啦，校长自己都要写了！”

全心为了学生　贡献教育乐得自在

某次班上有位学生，因为家长没写心得被杨志朗罚站；结果喝了酒的妈妈竟冲到教室，不由分说拿包包揍了杨志朗一顿，连罚站学生都趁乱补脚。想不到第一次在学校被打，竟是家长学生联手。

“当时当然会难过，但就觉得这是对的事情。”杨志朗说：“但这些年我想法有些改变，有些家长赚钱生活真的很辛苦，应该要能体谅。”推广阅读、增进亲子关系，加上杨志朗灵活严格并进的教学，学生升学率逐年上升，上一届学生31个，就有27人考取第一志愿。

同样曾获师铎奖的云林县古坑华南国小校长，也是樟湖生态国中小代理校长的陈清圳说：“杨志朗老师将整个精神与时间投入给学生，这是台湾目前教育界很少有人能做到的。比智育更重要的生活态度，他用阅读与爱传授给学生。”

这些年为孩子付出，觉得自己得到什么时，杨志朗却回答得相当坦率：“很多时候还是觉得空虚寂寞啊，觉得每一天都在被掏空。孩子再好毕竟是人家的，会希望有个伴来听自己说话，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来叫爸爸。”问他难过的时候都怎么发泄，他说会趁著晚自习时间，一个人边跑操场边大吼大叫。

“但我觉得教育要成功，老师的想法要先改变，才能去改变家长，才能够改变教育，才能翻转孩子的幸福，才能带给教育力量。其实，老师不能扮演太傲慢的角色，而是让小孩子跟著老师一起学习，我也能从孩子身上看到他们的转变。”杨志朗强调。

用10年为学生打造书香世界

“我们班级每天都需要家长陪伴孩子读书10分钟，第一次我就被家长打到头破血流，家长觉得我很奇怪。”他先自掏腰包帮孩子打造一大片的书海，共花了50万台币（约6万令吉），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帮孩子选书、买书，先让孩子拥有大量的书。

“偏乡贫穷的孩子，一般上都没有机会到书局买书，沉浸在那一大片书海的滋味。孩子没有机会接触到书籍，我会每个月掏1/6的薪水，带著班上的孩子去书局选书买书。我觉得一个老师带领著他们，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视野，这是值得让孩子学习的。”他笑说，因为自己单身，单身就要更为社会做点事，这也是身为一个老师要为偏乡孩子贡献的。

每一届每一届的孩子，都能在自己的带领下，沉浸在书海里，一个老师的快乐，不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