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误打误撞　转行活版印务　罗浩庭回春老行业

时代变化越快，我们能停下来想一想的时间就越少。拍照狂按快门，事后再作修饰；打字劈里啪啦，错了之后再改，反正代价不高，凡事做了再说。大学时主修数码媒体的罗浩庭原先在学院担任客座讲师，同时也是商业摄影授权平台科比斯的合约摄影师，2012年因一个说来荒谬的理由与友人创立了活版印务公司——原字印务（The Alphabet Press,TAP），舍弃唾手可得的便利，投入一门著重深思熟虑的艺术。

“因为想印一张活版印刷的名片，但找不到人印，所以干脆自己来。”听起来像玩笑，却是罗浩庭一行4人改变职业轨迹的真实原因，“拜访多家本地印务局，他们都说即将退休，还反过来问我们是否要把相关器材买走。”罗浩庭、梁竞介、黄子兼和庄佩芬是大学同窗，罗浩庭说：“他们3人是网页设计师，我们平常就常合作一些有的没的。”为了做名片，一行人著手找资料，在过程中了解到许多关于活版印刷的资讯，包括大马原来是世界上最早开始印刷华文报纸的国家，即1815年创刊于马六甲的《察世俗每月统计传》。

4人曾正式到澳洲墨尔本学艺，也趁旅行到日本活版印务局观摩，罗浩庭透露，到访时该印务局的老板正好外出，后却循著名片上的地址特地飞到大马会面，称是出于礼貌，也因为实在想见一见究竟是怎样的年轻人会对活版印刷感兴趣。左起罗浩庭、梁竞介、印刷局接待人黄子兼和庄佩芬。

4人专程前往澳洲墨尔本学艺，回国后也先后在本地仅存的印务局观摩学习，罗浩庭坦言：“不只是印刷，铸字、纸张供应这些相关的行业都只剩下老人在做，如果我们没把握在这几年内把它发扬光大，过几年这项工艺就会完全走入历史。”如今我们使用电脑或手机打字，调整间距（Spacing）、行距（Leading）、大写（Uppercase）、小写（Lowercase）和字体的大小（Point），一键即可成事，几乎不会多想当中蕴含的学问，而事实上活版印刷技术是设计师锻炼空间感的基础学习，“如果不保存和发扬，或许2030年时，我们已经摸不到这些工具，只能从网上知道有这么一段印刷历史。”

慢工出细活　步步皆心血

TAP创立至今4年馀，罗浩庭不讳言仍得在教育工作上努力，“感兴趣的人很多，因为价格而却步的人也不少。”他感叹：“大部分顾客不明白这背后我们付出的心血。”活版印刷一次只能印一张纸，而且只能同时处理一个颜色，若相关设计有超过一种颜色，则得清理滚轮，抹上另一个颜色，再重复印刷的步骤。以婚宴商品来说，半年前就得开始印刷，过程相当耗时。他透露，一般上，寻求名片客制服务的是设计师、摄影师、导演等注重细节者及企业首席执行员等希望通过名片的质感彰显身份者。而另一主要业务婚宴相关纸品的印制则服务向往小而美婚宴的客户。

TAP前后转换了3次办事处，向来只做客制印刷，客人虽可上门讨论设计细节，但并非进行直接销售的门市，一直到上月底正式把原先仅限于期限限定商店的客制化笔记本装订服务转为固定商品。

现今的电脑打印效率高，色彩表现亦平滑细腻，活版印刷的慢工出细活非人人懂得欣赏。为此，TAP在服务顾客的同时，也不忘培养未来的顾客群，罗浩庭指：“我们和各院校的艺术科系保持联络，邀请设计系的学生前来体验，他们接触并体会了活版印刷的美，将来进行设计工作时，自然会把活版印刷的元素应用其中，再进一步介绍给他们的客户。”他指，国外的保存和活化工作做得相当好，设计系的学生有机会在课堂上认识活版印刷技术，另一方面，他感叹：“本地的资源没有被妥善整合，我们常常不知道该上哪找需要的资源，泰国在这方面就做得不错，他们有资料馆把设计领域所能合作商家的资料和联络方式集合起来。”

取“Perfect Match”（天作之合）里“Match”同是火柴之意，TAP为婚宴设计的小礼品意义别具。

结合设计艺术　以活化经营为目标

马六甲拥有79年历史的洛阳印务局2014年启动修复及改建计划，领头人是印务局第三代余孙伟，年轻一辈果敢的复兴动作让活版印刷再次受到关注。同是80后，同样一头栽进被时代淘汰的活版印刷行业，罗浩庭指：“这个技术本来就已不适用，确实可以摆进博物馆，如今洛阳印务局也正朝活版印刷博物馆转型，加上它们的历史背景，所处的古城地理位置，一切都合理，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的座右铭是‘Make It Relevant Again’（使它再合时宜），我们有设计师背景，希望活版印刷结合现代设计，以能够产生收入的形式继续运作。”

以活化经营为目标，TAP积极对外展示活版印刷的美，2015年“居銮在动”（前称居銮小音乐节）的门票由台湾金曲奖颁奖典礼视觉设计团队的大马设计师林旗锋携手TAP打造，堪称本地音乐活动史上最值得收藏的入门票。“居銮在动”是大马著名填词人洪瑞业在柔佛居銮举办的年度艺文活动，今年活动的入门票也同样由TAP负责印制。另外，本地歌手王蓝茵的《失败之作》夺得2015年娱协奖最佳专辑封套设计奖，背后操刀的正是TAP，罗浩庭笑说：“她是我们大学时的老友！”这些曝光的机会都让更多人认识了TAP，也发现活版印刷的独特。

TAP不欲闭门造车，他们与伊势丹日本百货和纪伊国屋书店等实体商店合作，设立期限限定商店（Pop-up Store），进行分享会，偶尔也举办体验课程，让参与者现场制作一张名片。知名品牌如顶级白兰地品牌轩尼诗（Hennessy）和汽车品牌MINI都曾邀请TAP设计及印制邀请函和推介礼礼品。罗浩庭不忘强调，TAP团队并不仅仅对印刷执著，对纸张也相当讲究，除了选用有再植森林纸张认证（森林管理委员会认证）的材料，也有100%纯绵芯制作的卡纸可选。恰巧负责操作印刷机的黄子兼回到办公室，拉了张椅子坐下，他说：“50%看设计，另外50%看材料。”他认为，设计师本不该只懂得做设计却不了解印刷材料，否则再好的设计印在不适合的材料上亦是白忙一场。

2015年，霹雳怡保举行“另一个节庆”（The Other Festival）艺术节，适逢怡保当时仅存的两所印务局之一惠爱社计划结业，TAP团队为此特别研发了桌游“众字成城”（L.E.A.D），每套桌游有88个铅字，一共制作了300套，已全数售罄。换言之，原先打算以卖废铁方式处理的铅字有至少2万6400个被保存下来。以巴别塔为灵感，标榜多元和谐及团结，“众字成城”成功夺得2016年台湾金点设计奖。

体会慢而深刻的美好

当时代发展到一个程度时，很自然地就会有人回头看，时尚界在玩复古，音乐界开始黑胶复兴的浪潮，通讯业早前也推出了诺基亚（Nokia）3310的复刻版，早在几年前就已投入挽救活版印刷，罗浩庭笑说：“人家还以为我们家底很厚！但其实机器贵、运费贵、维修费贵，我们用的都是自己的储蓄，也有艰辛的时刻。”他接著说：“年轻人站在门外看觉得很酷，但其实这是很耗体力的工作，真正下手做，才明白它的繁重，再者活版印刷要洗上色滚轮，是‘肮脏’工作，年轻人未必愿意做。”

罗浩庭笑称：“找到对的人一起工作很难得，我们现在是每天快乐地去上班。”卸下网页设计师身份，如今日日对著印刷机的黄子兼补充：“以前是为别人做事，现在是在建立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笑说：“我们的快乐来自依照自己的想法把东西创造出来，享受从无到有的过程。”罗浩庭2011年开设广告公司Helio Media，其他3人作为设计师，也一向得按照顾客的要求办事，“一开始我们就设定好不要再做客制服务，只想设计和研发产品，但到目前为止，为了生存，还是得服务客户。”

TAP把设计做成模板再进行印刷，和早年拣字排版的方式略有不同。事实上，早年大量印刷的产品包装也会先制成模板，图为从已结业的印务局买回来的旧模板。

拥有一颗匠心，把事情做到极致是现代人最缺乏的素质，曾是商业摄影师，罗浩庭说：“那七八年时间确实是有热忱的，但现在人人都能拍，比的是谁开的价钱低，人们也不重视品质了，既然价值已经不在，我保留我所懂的那些技巧就够了。”活版印刷让4人在忙碌的时代重新体会慢而深刻的美好，对罗浩庭和伙伴而言，那已经印刻成一种态度，渗入日常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