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导演杨毅恒(33岁)乘著荣耀归来。他在刚结束的第30届东京影展摘下最佳导演,这也是第一位大马导演在东京影展上夺此殊荣,让他激动地表示:“哭死我了。”
这次与他一同角逐“主竞赛—最佳导演”,很多都是资深的大导演,包括德国新浪潮女导演玛格丽特冯卓塔(Margarethe von Trotta)、日本导演濑濑敬久、《蛋奶蜜三部曲》的土耳其导演赛米卡普拉诺格鲁(Semih Kaplanoglu)等。最终,杨毅恒编导的电影《阿奇洛》摘下最佳导演奖、女主角刘倩玟则夺得“最具潜力女演员奖”。
东京影展这30年以来,只有两部大马电影入围东京影展“主竞赛单元”,而这两部作品都是出自杨毅恒,除了刚得奖的《阿奇洛》,他的首部电影《榴莲忘返》也曾于2014年入围。
在世界华人导演圈里,只有3个华人拿过这个奖:香港导演严浩与中国导演吴天明,二十多年以后,第三个就是杨毅恒。
东京影展是亚洲区极受关注的影展之一,过去曾挖掘并提拔了许多优秀的导演,大马已故名导雅丝敏阿莫(Yasmin Ahmad)就是其中之一。
杨毅恒留学日本修读电影,与东京影展有很深的缘分,“毕竟这是我的第二部电影,就拿了这样一个奖,想起我在东京念书的时候,我是以学生的身份去看电影,没有想过9年以后,居然站上了颁奖台领了最佳导演奖。”
“看不顺眼”滋养了创作者
《阿奇洛》只花了12天完成拍摄,“这是一部很小的独立电影。”杨毅恒身兼导演与编剧,电影借由一个女生想要离开家园作为开端,叙述了大马小镇底层人物的金钱欲念与道德冲击,故事还融入了罗兴亚难民的议题,折射出他们的悲歌。
这并非杨毅恒首度在电影中融入社会公共议题,在上一部电影《榴莲忘返》,他也以莱纳斯稀土厂为背景。谈到这里,杨毅恒恍然大悟地说:“好像是哦!当然我不会刻意强调什么,但是我会发声:他们有一个这样的故事,你看了自己思考吧!”
他想了想,又道:“可能是我在中学时期太压抑了,那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经常冲撞体制,绝不是师长眼中品学兼优的学生。”某程度上,这是一个创作者的养分,杨毅恒也认同,“如果看什么都顺眼,那还有什么好创作的!”
他说,“对我而言,电影是永恒的,而我不是,因此我喜欢用电影来记载生命。”他总爱在电影里替一些公共议题或社会弱势发声,就好像在短片《金鱼》里,他就替日本女仆平反。“在日本生活时,我很喜欢去秋叶原,在那里经常会遇到‘女仆’在派传单。女仆文化挑起我的好奇心,那时候我正好读著川端康成的作品,对我来说,秋叶原这些小妹妹,就好像当年的艺伎,她们不是陪睡,只是提供一种服务,我觉得她们挺可怜的,因为日本人普遍看不起她们,认为她们专门服侍宅男。”事隔多年说起来,他还是难掩义愤填膺,“我觉得不是这样子,我要写一个故事,帮她们发声。”
另一部在釜山影展获得最佳短片的《都是正常的》,在探讨为什么我们想要离开这个国家,难道外国月亮真的比较圆吗?“我觉得我的作品是很个人的,因为我会把我自己放进去作品里。”
创作要有好奇心
杨毅恒的爸爸杨剑是前宝丽金高层,也是本地的资深影评人。杨剑是电影狂热分子,杨毅恒从小跟著爸妈到处看电影,可说是泡在电影世界里长大的。他说:“爸爸对我最大的影响是让我爱上电影,从小我就对经典电影很好奇,如《乱世佳人》、《北非谍影》,还有什么‘100部美国最伟大的电影’,我都想去看。”
全家人一起看电影、在餐桌上聊电影,是他最开心的回忆。“我家附近就是一个大戏院,我们家人几乎每个星期都去看电影。今时今日,我们还会一起去逛影展。”
“对我来说,爱电影不是肤浅地喜欢去戏院看电影而已,我会对好莱坞以外的电影感到好奇,毕竟创作需要好奇心,这是爸爸带给我的影响。”
他上幼稚园时就已经立志当导演。但是随著年龄的增长,杨毅恒发现拍电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那时中学朋友会说:没有可能的啦,我们一起去当会计师吧;我爸也客气地说:当导演可能有点难,当编剧可能还容易些。我想,那时全校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疯子梦想当导演而已。”
他热爱电影也爱文学。中学时期,他开始躲起来写作,“我有想过,如果当不成导演,就当小说家或编剧。”
2000年,本地导演阿米尔莫哈末(Amir Muhammad)自编自导的作品《嘴对嘴》,在马来西亚刮起了一阵独立电影风潮;4年后,陈翠梅、李添兴、刘城达,共同创立了大荒电影制作公司,以另类的制作模式震惊了大马影坛,以蚂蚁抱团之力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电影新浪潮。
那时候,杨毅恒正在澳洲上大学。“我原先选择行销管理,但一想到未来是当市场行销员就很抑郁。”后来,他转系修读英国文学。“澳洲比较开放,在大马,别人可能笑你发导演梦,可是澳洲的文化很不一样。那时妈妈送了一台录影机给我,我开始拍影片、学剪接,我太喜欢那个过程了。”
他说:“那时候我注意到,有个大马女导演在全国际上拿奖。我暑假回来参与电影讲座,听到陈翠梅、李添兴出来讲话,那时候觉得当导演不是不能。”
2007年正式入行,他与胡明进拍档一起拍片,“他也是新浪潮的导演,那时候他开了一人公司,需要第二个人帮忙,我算是拜他为师,当他的制作人、副导、什么都做。”2008年,他拿到奖学金准备赴日本早稻田大学进修之前,牛刀小试的人生第一部短片《神秘鸡饭》,在2008年的“BMW短片奖”中获得特别评审奖及最佳演技奖。
拍摄风格大转弯
杨毅恒先后在澳洲与日本接受电影熏陶,两者风格差异大。他说:“拍摄《神秘鸡饭》时我刚从澳洲回来,风格比较鬼马,偏向周星驰style,没想到去了日本以后,风格180度大转变。”
“日本是一个很唯美、诗情画意的地方,天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虽然很多人说日本是个很压抑的社会,但是它也给了我很多思考空间。”
他直指自己的个性有些孤僻,“我反而可以看更多书与电影,我看了很多日本文学,如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从他们的作品可以看出日本人多么压抑,可是正因如此,显示出他们的内心世界多个复杂性。”
他在日本拍了短片《金鱼》,除了他以外,其他班底都是日本人,没有人想到,这部那么日本的电影,编导却是大马人。
年少得志很“危险”
25岁,杨毅恒凭《金鱼》入围威尼斯影展,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入围该影展的大马导演。隔年,他担任制片的作品也入围了康城影展。这么多年,他有份编导的作品都“奖”不停。
然而遗憾的是,无论是《阿奇洛》还是《榴莲忘返》,均没有在本地上映。他说:“我不觉得奇怪,大环境不允许非主流电影放映,而且我觉得我的作品也不怎么大众化。”他表示《阿奇洛》也许在不久后会上映,只是还没有一个时间表。“我也想争取, 但这个需要很大的改变。”
张爱玲说过,成名要趁早。年纪轻轻急速窜升,杨毅恒并不自满,相反的充满危机感,“其实太年轻拥有成就蛮恐怖的,我很怕自己从此满足了,不再前进、不再竞争了!对我来说,最享受的是整个创作过程,影展与奖项我当是bonus!那些都是刹那的光辉,难道得奖以后就不拍了吗?”
他说,“我不希望10年后别人还在谈《金鱼》或《阿奇洛》,难道我没有别的东西了吗?”年纪轻轻看得如此透彻,他说是因为杜琪峰。“2011年我在迪拜影展巧遇杜琪峰,我兴奋地跟他说《枪火》太厉害了!他马上打住我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别说了!”这如一记当头棒喝,“果然够潇洒,这就是大师风范,很少提起以前的作品,因为最好的作品,永远都是下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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