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谊认为, 手作装订只是包装的一种,是作者表达看重 作品的一种形式,书里的内容才是重点,“我很确定自己 想一直做图文, 也想做书,看到什么材料都会在脑里设想 可以如何用在书的制作上。”下图为当日所见, 最小本的 《野狼》。

越来越少人购买实体书,书商、出版商都选择小心行事,尽可能迎合市场,减少亏损,但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不仅写字、画图,还亲自印刷、装帧,而这一切的最初只不过是想要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书。来自台湾的林欣谊创立“小本书”(Petite Livre)手工书装帧工作室,做书之余,教人做书。

带著她的“小本书”们,林欣谊第二次来到大马,这一次主要是进行基础手缝装帧的创作工坊,而上一次则是去年底参与大马国家画廊(National Art Gallery)的青年艺术创业家(Young Art Entrepreneurs,简称YAE)培训与驻村计划,她指:“大部分创作者不懂得做销售,但这样一来,就得从事别的工作来养创作。”因为是手工制作、铅字印刷,在过去,她的作品最多只能复制3份,以量而言,只能被称作展品,而不是商品。

为了让喜欢书中内容的人能把书买下带走,“小本书”现在也推出以骑马钉装订的商品,“既然让更多人看到我的作品是主要目标,那数量就不能太少,全手工缝线一小本要耗3天,考虑到时间成本,它的定价也无法太低。”早期的作品在设计上较为复杂,后期的则以能大量印刷、能在市场上销售为主要考量。

说到这里,其实不难发现,林欣谊的“小本书”卖点并不在全手作,吸引人的也不只是书的外观,“我一开始做装订,除了从日本买相关的书作参考,也看别人的分享,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思考一件事:‘装订对你来说是什么?’欧美的装订是工艺、是艺术品的级别,我问自己,你是想要当装订师傅吗?不是啊,我的初衷是要服务自己,为作品找到呈现的方式。”

这也是“小本书”之所以小的原因,“第一本书比《野狼》(采访当日所见最小的一本)更小一些,因为是以打样的概念制作,不需要做太大的尺寸,只是先试一试方法对不对、能不能做出来。”身边友人看了她小巧的样本书,觉得有趣,于是她在后来要为工作室取名时,直接采用了“小本书”。

然而,这并不代表往后无法推出尺寸较大的书,“作品一般是先有了内容和文字,再由插图和装订相互配合,视印刷出来的效果,再决定最后要用怎样的形式呈现。”林欣谊直言,第一本书实在太小,而她认为小本书毕竟不是一件玩具,而是一个把她想说的话呈现出来的载体,尺寸太小在文字和图片的呈现上有一定的困难,于是稍微把尺寸放大了一些。

不为别人而做的书

关于自己做一本书,长相清秀的林欣谊笑言:“其实挺愚蠢的。”当插画作家是她的梦想,成功申请到台北宝藏岩国际艺术村的工作室前,她也确实从事相关的工作,“台湾有所谓的‘说故事姐姐’,我任职的公司和外面的单位有配合,我要写故事、画图和讲故事。至于书的出版,出版社基于商业考量,几乎都倾向于制作‘好卖’的内容,你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们会改你的图,告诉你这样比较好卖。出版社和创作者的立场不同,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

她坦言,每一个创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看见,“我去申请艺术村就是因为需要舞台,我帮独立书店画插图,让他们印文宣,是喜欢自己的作品以纸本的形式呈现。”做一本属于自己、不为别人而做的书是林欣谊的初衷,“既然要出版一本书有诸多限制,我心里就想:不就一本书嘛,我自己做。”她说,自己迷恋书的形式,“我觉得那是一种知识强权,纸就是一张纸,但把纸装订起来成了书就会让人想翻阅,仿佛装订了,它就值得被慎重地对待。因为做书的人珍而重之,所以希望翻开它的人也对它有同等的重视。”

买下圆盘印刷机后, 放在工作室整整半年没碰,林欣 谊分享:“一直到有一天, 有位老先生经过,看见了机 器,和我聊了很多。我告诉他之所以不使用是因为很多 用具我都欠缺,他回话:‘你当然不会有, 你又不是印 刷厂’,也提到从前人们在番薯上刻文字和图案作为打 印、盖章的工具,我当下才领悟到, 创作本来就应该有 灵活的角度,也就不再纠结于印刷技术了。”
买下圆盘印刷机后, 放在工作室整整半年没碰,林欣 谊分享:“一直到有一天, 有位老先生经过,看见了机 器,和我聊了很多。我告诉他之所以不使用是因为很多 用具我都欠缺,他回话:‘你当然不会有, 你又不是印 刷厂’,也提到从前人们在番薯上刻文字和图案作为打 印、盖章的工具,我当下才领悟到, 创作本来就应该有 灵活的角度,也就不再纠结于印刷技术了。”

印刷原来不简单

文字和插画是林欣谊本来就在做的事,决定做“小本书”后,第一件得学的便是装订。掌握了之后,她又想学印刷,“一开始只是想装订,但过程中逐渐对书的媒材越来越熟悉,好奇心也越来越强烈,慢慢衍生出想完成每一个步骤,制作出整本书的渴望。”她笑称自己很天真地买了一台圆盘印刷机,以为这样就能自行印刷文字,“但原来印铅字要懂得排版,这对我而言,完全是另一个领域。”她坦言:“我用了3到4年才真正掌握,可以说是一直到前两年才比较完整,能够驾驭机器后,后半期的作品几乎都以铅字排版的活版印刷呈现,那种触感、纸张的自由选择,是平板印刷无法取代的。”

小本书工作室和台湾著名的日星铸字行不时有合作,铅字重,无法都搬回工作室,林欣谊就把机器搬到铸字行去,“那些老师傅看你一个人在印,会好奇你在做什么,他们觉得我们做的不正统,但有点创意,有时候他们看了会纠错,我就直接问他们那应该怎么做,他们虽然不知道该怎样有系统地教你,但愿意示范给你看。”

去年在国家画廊驻村时进行的展览及工作坊。(驻村:艺术家、策 展人或研究员在一个计划或一段时间内,暂时逃离原本的日常生活 场域,专心致力于他们的创作或研究。)
去年在国家画廊驻村时进行的展览及工作坊。(驻村:艺术家、策 展人或研究员在一个计划或一段时间内,暂时逃离原本的日常生活 场域,专心致力于他们的创作或研究。)

买的不是作品,是认同

为“小本书”的商品定价,林欣谊以“让人买得下手的价钱”为标准,“一开始,价格几乎都介于台币280元(约37令吉)至380元(约50令吉),贵一点的就约台币450元(约59令吉)。但,这么小的书究竟卖多少钱才合理?我用了差不多一年来实验。如果价格和一般的书差不多,消费者可能会觉得不值得,但低于那个价钱,又没利润可言,那就不是生意,而是单纯为兴趣而做了。”

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它必须是一个我不觉得委屈的价位,不然我无法继续下去。现时的作品介于台币480元(约63令吉)至1180元(约156令吉),视尺寸和印刷方式而定。”有趣的是,她发现,把价格稍微调高反而更能突现作品的珍贵,“其实大部分时候,他们买的不是作品,而是对我的认同,而且很多顾客选择把这些书当成礼物送人。”她分享:“工作室里的产品都能随意翻阅,看完之后,他们未必愿意花380元把它带回家,但不少人会再访。380元这个价位无论买什么,都还好而已,但如果书里的内容刚好适合他们的某个朋友,这份礼物就会变得很有意义。还有另一种是被内容直击内心,想把书买回去,一看再看。”

享受技巧分享的过程

2011年10月“小本书”诞生时,碰上台湾文创产业起飞,手作市场刚刚热起来,林欣谊透露:“当时有本介绍手作的杂志请我配合随杂志一起出售的材料包,他们刷300本,也就是说要准备300包材料,我想了一晚后,决定拒绝。如果以赚钱的角度来看,肯定会马上去准备,但那我不是就成了包装线上的女工?”她始终认为,当热情成为唯一的经济来源时,痛苦也会随之而来。

“我在点心店打过工,老板说没办法给我排太多班,我说没问题,我也想把大部分的时间留给创作。我觉得当你需要花太多脑筋在想事情时,劳力工作反而能让你放松。1个星期只上3到4小时的班,发薪时,虽然只领到几千台币,但心里觉得很踏实,因为那是固定的、预料得到的,和卖书不一样,你不知道它究竟值多少钱。有时候,人还是需要一些踏实感来支撑。”

现时,除了工作坊,小本书工作室也开放约课,她坦言:“教课是必要的,有钱才能买材料,我才能继续创作。而且,你会发现来上课的人都真心喜欢你的作品,我也享受技巧的分享。”刚开始开班时,她以为应该能吸引到大学生,“但原来他们不想花1到2天时间做这件事。所以来的大部分是需要抒压的妈妈、想把它做成教案的老师,还有想要打发时间的退休人士。”

问:告诉我们两件关于制书的事。

答:一、做书是很讲逻辑的,我也可以打好洞再交给学生缝,但这样你就不会懂为什么非得采用这样的间距。会选择一对一来上课的学生,既愿意付较高的学费,也愿意下了捷运走15分钟的路到工作室来,他们想了解的是做书的逻辑,而不仅仅是如何把纸张装订起来。

二、只要接触到印刷的部分,就肯定会做出自己的风格。因为油墨就像水彩,就算我嘴上跟你说该怎么做,最终调出来的仍然是你自己的色彩。另外,我觉得真的不要在意纸是不是切割得完美笔直,也不要担心缝得不漂亮,那只是一种表现方式,放轻松反而做得更好。

面子书:小本书 Petite Liv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