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传灯】当教师的一些小反思

总有人问起教书的日子是怎样的，没怎么去想，大概是努力想了也不会有什么准确的答案就搁著了。教师要有教师的样子，身边的人一直如此告诉我，所以开始思考，卸下教师的身份时，自己是如何过生活的。一个样，我得到的结果竟是它们都长同一个样。想来也是，如果不用真实的样貌在过活，我早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前阵子很迷台湾乐团Deca Joins，于是又开始想想这个问题，只因他们在<海浪>里唱著：“这就是我的生活，太阳在坠落，海浪在发愁，不停地退后。”坠落、发愁、退后。我不停在交替著经历这些，至今已有一年半之久。时常在梦里经历高空坠落，据说这是人承受过大的生活压力造成的。常常酣睡直至深夜都会惊醒，但我明确知道自己的压力来源。

听学生的家长说过，整个社会都已经预设好教师的形象，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富有责任感，我无法做到。更贴切的说法是，我无法一直是这样的人。中五接触了文学，开始大量阅读各种文学作品，尤其是现代诗。那时已经意识到苦痛是创作一大主题，创作者往往会将一些负能量投影在作品里，于是我开始学习观察身边的一切事物，探清它外在呈现的、内在潜藏的感受。

我在写作初期有过这样一段时间，为了培养写作的视角，不断以大喜大悲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事物，而我觉得悲观适合我多一些，毕竟不是所有东西都有开心的时候，但它们或多或少都有伤心的一面。所以，本著这样的态度，在学校执教自然不是什么畅快的事，四处都是满溢的正能量，唯独我怀抱负能量，在一旁静观一切。休息时间也一样，安静地到食堂去买碟饭，然后就一个人坐在某角落用餐。这样的时间是相当舒服的，没有人打扰而得以认真思考，我想我极度需要这种喧嚣日子里平稳的时间来缓冲种种工作上的压力，但落在他人眼里倒成了边缘人老师，由他们去想吧，反正我自己是相当地乐在其中，今后也不会有任何变。

我是非常享受教学的，非常任性而不负责任的那种享受。往往课上到一半，突然想不教就不教了，然后和同学开始天南地北地乱谈一通，不然就开始和学生讨论起音乐来，教课用途的投影机干脆拿来看些好的MV、电影片段。我现在努力当著一个我自己会想在中学生涯遇到的老师，仅此而已。学生群里有不守规矩的学生，我大概是少数教师群里不守规矩的教师吧，每次都和学生开玩笑说，我这种人某天收到辞退信也相当正常。

今年开始，认真地教学生写作这回事。不断地抽时间让他们练习。课堂时间不长，没法让学生写散文、小说，所以我开始给他们讲解现代诗。我们讨论灵感、情感、结构、形式、表达，不敢说得太深入而把整体基本概念细说。最开心的事情是，当你在讲解过程中，发现某些学生看向你的眼神，有光，那种心灵被撼动而迸发出的火光。我们谈各时期的诗人，引顾城、海子、鲸向海、假牙的诗句，总有人被深深打动，我感受到。我期待学生们的习作时间，看这些年轻的生命写出令人惊艳的诗句，看他们从完全没概念到可以了解什么是意象，并且对周遭事物进行细致的观察，以电灯、风扇、桌子、抽屉、白板入诗。对我而言，他们写得不好根本不是问题，但我希望他们青春有一段时间曾经接近过诗。

学生问起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想起自己过往经历，一直都不是安分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当上老师也相当有趣。我中学就是那种很吵闹、爱捣乱的人，中四考到摩托车驾照就天天骑车上学，没戴头盔。到了大学更是事事看不过眼，当时快毕业了，就把学校服仪要求不合理的批评写上毕业感言，想让所有出席者认真看待此事，校方还特地打电话来处理处理。就现在来说，我犯的校规可能比学生还多，但我希望学生能够学会不要对不公平的事情妥协，该懂得合理地反抗而非服从。

倒是其馀时间，愁思不断。对我来说，教师这份职业最难忍受的就是那无止尽等待处理的事情，作业批改一班未完一班又到、各类文书工作、备课，这些事物像水蛭那样，一旦攀上你就不会轻易松开，只好带著它们过活，一天一天被它们蚕食著。于是我逃避、后退。放工后先沉迷游戏，玩过瘾了才处理各种公事，佐以声量过高的音乐，进度虽缓慢但不至于没有，可说到底，我在这方面终究不是个合格的教师。时不时就会想这个问题，教师这份职业还有多久，我想我没有答案，但现阶段，我会一直一直努力下去，做一个叛逆但受学生爱戴的谢老师。

热闹的春节完成此文章，给自己、也给我可爱的学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