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传灯】跟青春好好说再见

前阵子去配新眼镜，证实了我有老花眼，店里留著一头清新短发的女验光师，她用安慰的口吻跟我说，老花在这个时代有年轻化的现象，许多上门来的三十几岁的顾客都有老花眼，我朝她会心地笑了笑。我固然在意自己身体逐渐老化这件事，不过我想我会慢慢地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定律，就像我已不再特别执著想瘦下来那样，不再冀望幻想中的美好日子能够瞬间到来，我会学习更在乎眼前的一切，会一边把握生命，一边慢慢地老去，而在年迈老去以前，我想跟青春好好说再见。

也许你也和我一样，曾一味地希望时间赶快过去，以为只要时间过去了，自然就会蜕变成大人样，到时候便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要是早知道青春易逝，中年又是那么迫不及待要来，当初我就不会催促时间，起码让青春可以多换一个姿势留影，在后来我毅然离开的故乡，与后来彼此渐行渐远的人们。这样，每当我想起故乡与故人，翻看旧照片的时候，也能一并怀念青春。

我们都曾以为，未来的自己必定比现在的自己来得聪明，未来的生活也必定比当下的来得美好，所以就得过且过，将年少敷衍了事，将当下过得无有所谓，一心期待更好的未来速速到来。等到许多年以后，敷衍过去的很多原以为无所谓的事情，在记忆里只留下了朦胧的印象，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也记不起来，自然也追溯不回此时此刻陷入困顿的缘由。

你是否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从小孩变成大人的？我小时候长得胖，母亲没有迫切地让我瘦身，有时阿姨忍不住多说两句，她便说等我长大长高，自然而然就会瘦下来。在我还没长大长高瘦下来之前，大伙儿分成两队玩游戏的时候，长得高挑很会跑的小孩，第一轮就被选上了，身为队长的姐姐怕被我拖累赢不了，经常也把我晾在一旁。拖到最后二选一，姐姐念在我是亲妹妹的份上，勉为其难才招我入队。我想说等著瞧，等我长大长高就会瘦下来，到时也一定会跑得快。

我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小孩变成大人的。我似乎从未长大，因为我对自己长大那天没有印象，而且我也没有如母亲预言的那样瘦下来。无论是六十年代的郑佩佩，七十年代的林青霞，八十年代的张曼玉，还是九十年代的李嘉欣，又或是现在的迪丽热巴，几十年来都流行著只有儿童体重的单薄身形，而我一直都长得厚厚实实没被谁亏待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这样长大了，不能免俗地被分配到一张长长的待办清单，升学、求职、买房、买车、结婚、生子等等，有的看似简单却举步维艰，有的看似困难却一蹴而就。

我们总在等待一件事情发生时，埋怨时间太过缓慢，譬如等小学升中学，等初中升高中，等大学毕业，等面试结果，等喜欢的人向自己告白，一段时日后又等和真正对的人相遇相知，等憧憬中美好的未来赶快落实。然而，如今长成的这个模样，到底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待的？我们其实已无法确定。也许自己并没有长成当初所希望的更为优秀的样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可能有些地方出了差错，但由于修正费事，所以就将错就错，误打误撞活成今时今日这副德性。如果当初能勤奋一点，多做一些什么；或者谨慎一点，少做一些什么，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很多年以前，当我首次意识到时间无情的时候，已经是后青春了，青春仿彿被消失，后知后觉的下场便是无数的无可奈何。不知道是否因为马虎了青春，后青春似乎也过得有点愚钝，总是犯下不该犯的错，急性子和荒废时间的老毛病也没有改过来，总是经常希望时间能飞快来到，像忍不住催促连续加班五天后的周末尽快来临，像情不自禁地叨念五天四夜的港澳自由行尽快实现，像提早一个月倒数自己生日那天，打算请假不上班，从早到晚地放空。年初的体检报告，上面超标的低脂胆固醇、血液葡萄糖含量和红血球沉淀率，这些数字都在告诫已然中年的我，平常需注意饮食，少吃煎炸的食物，少吃甜食，少喝甜饮，多做运动。还有，这两年头顶上长出的许多显眼的白发，我不是不知道那是岁月在暗示我且行且珍惜，尽可能拥抱中年的时好时坏，否则怕是不觉到了暮年，我还在不断反思，为何自己老是任意放飞了时光，并且错过了去细细感受每个生命状态的蓬勃与萎靡，每段人生的顺逆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