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仪：《天空的重量》——友族书写513

马来作家Hanna Alkaf以513事件为背景书写的英文小说《天空的重量》（The Weight of Our Sky），于2019年初在纽约出版，却在今年初因夺下弗里曼图书奖（The Freeman Book Awards）才姗姗来迟来到我的眼前。

故事讲述一名16岁的马来女生美拉蒂（Melati），在华巫裔爆发种族骚乱时与母亲失散，通过华人家庭的协助，展开寻找母亲的旅程。

在马华文学中，513更常作为一个隐喻或禁忌的符号，以不存在的方式存在； 而这本小说则是难得赤裸地摊开历史伤疤，带读者回到满目疮痍的历史场景，走过黑暗与烟硝，汇聚那道名为“种族和谐”的希望之光。

我们对友族书写513有著怎样的期待？这样的思路似乎也会铺成一张限制的网。

我们当然希望看到一个客观、公允的叙述者，作者也有做到。然而，我们同时也能感觉到作者的小心翼翼（毕竟需要同时满足两族的期待并不容易），将好人与坏人平均分布在不同族群里——华人杀了美拉蒂的好友，华人同时也拯救了美拉蒂的性命——如同手握平衡杆走钢索，深怕掉入种族主义的幽谷。就像当我们发展新论述，试图抹淡坏人的种族特征，相对的仿佛就得多用力强调好人也来自哪个族群，终究会否还是落入同一种我们极力想要回避或纠正的框架里？

纪实与虚构从来不是对立的概念，很多时候我们说不清何者更接近真相。关于513，历史课本有一套说法，民间学者有另一套说法。而小说的虚构性也提供了更多余地，容纳有别于官方的说法，像是通过角色的愤怒，将肇祸源头指向由始至终面貌模糊的政治领袖；或通过身为护士的美拉蒂妈妈之口，否定官方发布的死亡人数等等。

直视与消除偏见是小说最重要的主题。作者花了一半篇幅刻画种族偏见，另一半则在描绘对精神疾病的偏见。不管作者有意或无意，两者其实也可构成“互文”的指涉。小说主角同时也是一名强迫症患者，无时无刻不被脑中闪现各种母亲死亡的画面而吓得焦虑不安，需要通过不断的敲击与数数来得到缓解，数课本上的字母、地板的瓷砖、书橱上书本的数量? ?而只有3与3的倍数的结果能让她感到安全。

在60年代，精神疾病受到的污名肯定比现在要严重许多。马来社会美拉蒂这种奇怪的举动诠释成被一种叫做Djinn的魔鬼附身，母亲带她遍寻各种偏方仍治不好。当然，对于疾病，甚或对于历史，如果我们无法正视它的本质，谈何痊愈？在现实中，那个动不动就被用来引发焦虑、让我们轮回般陷入无意义的争吵的幽灵，又该如何摆脱/共处？我想对美拉蒂来说，这不是大问题，因为513是可以被3除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