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天兵是制度的错？

8月18日提名的无拉港补选，行动党本来要提名一位电视主播以天兵姿态上阵，引起基层反弹，最后由邻近选区的市议员女将王诗棋出线，才平息争议。

天兵上阵或者原任议员被瓜代的争议，不独行动党所有，公正党、巫统、马华、砂土保党、砂人民党等朝野政党都有，无选举无之。事实上，选区越安全，原任议员仕途越危险。

这个问题，表面上是当权者胸怀的问题，或扶持亲信，或排斥异己，或藐视基层；以此推论，只要把提名权力下放到地方党部，甚至以民调来定准候选人谁出线，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在同样采行内阁制民主和“领先者当选”（FPTP）选举制度的英国，党中央一般只决定准候选人的全国入围名单，入围者可以去争取各选区提名，最后谁出线由地方党部的干部或党员决定；原任议员只要不失去基层支持一般都可以寻求蝉联。这种由下而上的候选人遴选机制，避免政党变成一言堂，议员也不会因为得罪或失宠于党中央就被割爱。英国国会里，朝野政党都有党中央拔除不了的异议分子。

单一选区两票制

现任工党领袖科尔宾在党内是敢言的非主流派，工党在1997到2010执政的13年间，他一共违反党鞭指示428次，从未被开除。这种“后座反叛”（backbench revolt）恰恰正是英国西敏寺民主赖以制衡行政权力的利器。与之对照，我国政党因为党中央独揽任命候选人的大权，反而常常引发派系恶斗。

然而，为什么英国政党能够允许地方推选候选人，而马来西亚政党却不能？导因当然包括政治文化与政治领袖的胸襟和风度，但绝对不止于此。

英国和马来西亚政治的最大分别就是，前者没有“永久性联盟”：每个政党可以在任何选区上阵，不必与盟党分配选区。马来西亚因为有国阵和希盟这样的永久性联盟，成员党都只能在有限选区上阵，但是党需要的人才很可能来自不获上阵选区的党部，这就使委派那一个候选人上哪一个选区的排阵变成党中央的任务与权力。

如果候选人完全让地方党部决定，党就可能缺乏有全国高度的干才。如要在地方深耕多年才能上阵，也无法吸引因为时势变化而在关键时刻要从政可以引导风向的民意明星。要同时兼顾基层拥护地方实力派、党高层栽培全国性人才的需要，方法其实很简单：让基层提名一部分候选人，让党高层提名另一部分候选人。

这样的制度叫做“单一选区两票制”（Mixed Member Systems），结合了两种选举制度，每位选民有两张票，一张投选所支持政党，另一张投选选区代表。

选区票采行的选举制度，就是我们现今“领先者获胜”（FPTP），每个政党只能提名一位候选人。政党票的部分，选区有多个议席，政党可以提名同样数额的候选人，候选人名单上有明确顺序，政党根据选票比率获得分配议席，依照名单顺序由候选人出任议员。这种制度就叫做“政党名单比例代表制”（Party-List Proportional Representation,List-PR)。

“单一选区两票制”，可以分成德国、纽西兰的“联立式”（MixedMemberProportional，MMP）和日本、韩国和台湾的“并立式”（Mixed Member Majoritarian，MMM）两类。分别是前者以政党票决定整体议席分配，选票与议席会高度符合比例；而后者只能减低票席不均的问题。

取代上议院招内阁

想像雪州采行德国的MMP，不过保留现有的56个州议席。28个议席将仍然按现有制度选出，选民人数过多的无拉港可以保持原状，一些太小的选区就需要合并为一；另外28个议席将以政党票选出，每个政党/联盟将可以提名多达28人的名单。

有了两张票，天兵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FPTP选区的提名，基层可以有更大主导权，鼓励议员深耕选区；政党名单，则由党中央主导，要安插新人、女性、少数族群或者保送特定领袖安全上位，都有空间。对党内生态的影响是，因为有民意基础的议员可以自保，争夺党权只是决定政党名单上的候选人，派系竞争就不会白热化，出现割喉式的歼灭战。除了减少天兵争议，MMP还可以同时解决另外五个问题。

第一，避免议员跳槽导致政权易手。一般人喜欢的“反跳槽法”其实有一个罩门：议员退党或被开除应不应被取消资格？如果不应该，那么跳槽者只要变成独立议员就好，跳槽法就破功了。如果应该，那么议会就成了各党领袖的传声筒，因为议员将怕违背上意被开除党籍而同时失去议席。在单一选区两票制下，政党名单议席属于政党，无法因议员跳槽而易手，政权不易动摇，选区议员脱党的权利就不用受压制。

第二，取代上议院作为招揽阁员的特别通道。现有的上议院因为是“橡皮章”，作为入阁特别通道缺乏正当性，未来一旦改为民选就无法发挥特别通道的功能。如果有单一选区两票制，必须入阁的重要领袖就可以同时排在选区和政党名单上，确保万无一失。

第三，增加政党排阵的弹性。安华要通过补选重回国会，或者2014年旺阿兹莎通过加影州议席补选进入州议会，许多人认为是践踏民主。这种批评忽略了政党是内阁制民主的骨干，政党应有在任何时候调整排阵的弹性，要通过议员辞职制造补选其实是制度的缺陷。

保持联盟整体竞争力

在单一选区两票制下，政党名单议席属于政党，任何名单议席悬空，政党可以由原来名单上其他候选人顺序填补。如果有更动排阵的需要，只要原来顺序的候选人一一拒绝接位，政党就可以征召特定领袖填补，而不必举行补选。

第四，允许盟党竞争。以雪州和槟州为例，希盟都赢得93%议席，在野党只个别赢得5与3席。按照惯例，希盟赢获的选区来届大选都将由同样政党上阵，不管四年后谁强谁弱。“永久性联盟”的僵化安排，有两个灾难性的后果：第一，议席的保障可能让政党不思进取；第二，党外既无拓展空间，党内派系只好大打出手。在单一选区两票制下，盟党可以只在FPTP选区合作，而在政党票上竞争，以此保持联盟的整体竞争力。

第五，落实“一人一票，票票等值”。因为MMP以政党票决定议席分配，选区划分不均、划界不公、选民搬家等等伎俩都失去功能。

无拉港补选很快就会过去。政党是否准备在制度上解决天兵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