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是根,腰是本,身上劲头在腰撑。男旦成功的秘密就在臀和腰,它比脸重要。我要把你松嫩的屁股收拾得又紧又带劲,今后登台,收腹挺胸。伸出兰花指,一路小碎步,再抛出个媚眼,你就比女人还女人了。”
以前唱戏的都是艺人,都是给人看著乐的。这里的艺人,不是我们电视萤幕前又唱又跳的人,或者穿戴不古的古装人。没有所谓签约、经纪人、经纪公司等,大抵就是一种学得一身技艺之人,间中自然不乏行当出色者。日前读了章诒和先生的小说《伸出兰花指》,讲述一个戏班子里的男旦在历史变迁里的起落。
那时还有严格的师承关系,不像现今的教育制度,教了一班送走一班。他们说,师傅本事越大徒弟越多,睡的徒弟也就越多,这是惯例也是传统。但动情了,有的师傅就是动情了,戏班子知道,大家都知道,但也没说什么,这就是传统。放到现在来看,传统技艺仍保有师承关系,然这种传统是否还存在,则不得而知了,就算有,大概也不会太惊讶了。
戏改土改陆续来
其实,在戏班里有关同性恋的故事非新鲜事,但这种师徒关系仍叫人惊愕。如果这是一场成长之旅,师傅扮演的角色到底是导师还是施暴者?我们都说基因会遗传,是不是说只要一键触发,就会开启这趟风景?还是男人和女人心里都对同性有向往的基因?
有过几次,我怕自己会喜欢上男人。大概我们都有这基因吧。
适逢中国20世纪中叶,内忧外患齐来,百姓生活苦闷,大家都要找点乐子,而演戏的人就是当时的娱乐,街头巷尾知道哪个戏班子来了,都争著拿凳子前去看。如果是大艺人如梅兰芳、马连良、程砚秋等的戏班更是万人空巷。
不论有没有打战,从百姓到军阀,都是要听戏的。这些大艺人都赚大钱,但都知道政治高官都爱玩男旦——请他们到府上脱裤子,比比看谁屁股好看。
这就是所谓的演艺圈的潜规则吧。我们也不可否认这些黑暗的东西,从新闻报导就可知一二。我们看到的总是艺人的艳丽、耀眼及万人拥簇,那根火柴烧过的焦黑,谁能知道其中有伤。
艺人被当成物品,这句话说得过分,但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实却上演著这样的事。当政治与权力伸出魔手,艺人——普通人要怎么反抗?大声告诉粉丝(外界)?破坏平衡,破坏传统的事,必要有拚命的勇气才行。
男旦红了,钱大把大把地来。有钱,买什么最靠谱?当然是买地啦!战争一来,你手上的钱都一夜成废纸,想用来写字都不能!买了地,再请人耕种,收租做地主是最实际的。且不会亏待租户,给他们相当理想的租费,因为艺人都贫贱过,有些人总知道贫苦的滋味。没想到共产党打跑了国民党,就先来了一场“戏改”,后又来了一场“土改”。
早死避免活受罪
活在变数极快的年代,神经线怎不会紧绷些呢。雨点打在人的脸上,竟疼了起来。戏班子被废了,男旦不能唱了,还能做些什么呢?以为之前买屋置田做地主能防老,现在扫除资本阶级,剥削农民都是坏人,地主是大坏人。他们只能在剧团里教戏,当然不是以前的戏,禁戏之后,还留下多少东西给他们演?都说凡事都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服务,随之创了不少新戏,但那都是灌输意识形态的,题材千篇一律,好看吗?
文化大革命来了!红卫兵来了!“破四旧”钻进脑门,看到的都是牛鬼蛇神。父亲被打,老师被揍,只有党是正确的。他们抄家(破坏家家户户),找到一点金链珠宝、佩玉手环或地契田契卖身契,二话不说就是打。打死了,家属就运著一车车的尸体去火化,运著运著,哭泣声早已穿透鼓膜,有些人只是悲伤至身疲,已无力再哭。然还要排队火化,营业时间结束,明日请早。
梅兰芳早死,他们都感叹,死得好,不用活受罪。那是个扭曲人性的时代。艺人深明,做自己最难。艺人没办法爱人,没办法相信人,没办法唱戏。那还有什么可做?大概就做党的物品吧,为党说话,为党宣传。死了的话更好,肆无忌惮地被扭曲少不了。
整本书看下来,不会太费时,透露著淡淡悲伤,不会太抑郁。对此,我比较喜欢章诒和的散文。然这故事总带出了时代感,尤其是批斗精神。里头重点刻画的除了同性恋,还有双性恋的存在。男人都一定要成家,尤其是大艺人或大官人,这是障眼法也是传统。就算你是同性恋,也不怕被人发现。那时代,谁做自己都是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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