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宝：答副教长马汉顺医生

过去曾接到一个短视频，内容说的是一位老师的教课情况。该老师画了一幅简图，问班上同学：“树上有十只鸟，猎人开枪打死了一只，树上还剩几只鸟呢？”同学们回答前连串提问，老师招架不住，结果对大家说：“你们都不用读小学了！去当教育厅长吧！”

我国教育部副部长马汉顺医生日前传来同一视频，事缘马医生听许多人说视频里学生具好高的高层次思维能力，因此问我有什么看法。以下是我的答复。事后我觉得给马医生的信或许对老师、家长们有助益，因此征得他同意，完整刊载如下。

马医生：

您好。
老师的问题：树上有十只鸟，猎人开枪打死了一只，树上还剩几只鸟呢？
学生共提了16个问题，如下：

1.是无声手枪还是其他没有声音的枪？
2.枪声有多响？
3.那就是说会震得耳朵疼，在那里打鸟不犯法吗？
4.你确定那只鸟真的被打死了吗？
5.鸟里有没有聋子？
6.其中有没有那种智力有问题的（就像那种听到枪声都不知道飞走的鸟）？
7.有没有关在笼子里？
8.有没有残疾或饿得飞不动的鸟？
9.算不算怀孕肚子里的小鸟？
10.都不可能怀孕吗？
11.打鸟的人有没有眼花？确定是10只吗？
12.有没有傻到不怕死的？
13.有没有是情侣的（一方被打中，另一方主动殉情的）？（老师答：之前不是告诉你都是公的吗？）（学生再问：同性不可以相爱啊？）
14.会不会一石二鸟呢？
15.会不会一枪打三？一枪打四？一枪打五？
16.十只鸟都是自由飞行的吗？它们听到枪声，惊慌失措起飞的时候，互相碰撞，会不会撞到了一起？

学生最后的回答：如果你的话没有骗人的话，打死的鸟如果没有掉下去，挂在了树上，树上就有一只，如果掉下去就一只不剩了。

这无疑是个搞笑的视频。搞笑视频可以让演员装成异乎寻常地一无所知，比如提问10。既然提问9老师已回答了鸟全是雄的，那么再问“都不能怀孕吗？”就显然不合理。有人会说，世界上有奇迹，难道雄的不能怀孕吗？当然雄鸟怀孕的概率不是零，但却是很低的，真有雄鸟怀孕的话算是奇迹了。

如果凡事概率很低的情况都要这样地追究、确认一番，以至于问题需要把这一切信息都一一列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无法进行的，比如我可以问，鸟的翅膀有问题吗？鸟的反应速度够快吗？会不会鸟吓得双脚麻痹无力起飞？会不会有的飞逃时撞到其他树枝又全掉回原位？无尽的概率非完全零的情况，是列不完的，那么人与人之间怎么沟通？教育怎么进行？

常态假设

也就是说，为回答您的问题，我必须假设这故事发生在“常态课室”、学生是“常态学生”、问题是“常态问题”。当然，即便是“常态问题”，也有可能学生还是有疑惑，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鼓励学生通过提问去厘清他们的疑惑，但既然是“常态学生”，则必须有符合他们“常态背景”之下的提问，而不是任意地提问（学生需要学会提问，是其一重要的教育内容）。如果您也认同我们的讨论须做这样的假设，那么我们就可以开始看看学生的提问哪些是相关的。

提问1可以是相关的，因为如果是无声枪，的确可能被打中的鸟掉了下去，其他的鸟却没有察觉而仍停在树上。既然老师说枪是有声音的，那么学生追问枪声有多响（提问2），这也可以是相关的问题，如果真是很小声，那么鸟不受惊吓，可能就只有一只会掉下来。但，如上段所言，一般来说，我们可以假设这个年龄的学生知道枪声有多响。如果这假设不成立，我们可以猜测这群学生严重缺乏常识（没听过戏里的枪声等等？），您可以向同事做个简单的调查，看看有多少位认为这样的年龄的学生我们假设他们知道枪声有多响是合理的。

接下来，既然老师的回答已足以让学生认为那声量能令人耳朵疼，他大概已知答案，但他不回答，却去问会不会犯法，这是个无关的问题（提问3）。

提问4显示的是学生不信任问题。如果是习题或考题，学生不信任，就不能作答，教与学无法进行。好，那么假设这是发生在生活中，这问题也不是一个好问题，因为即使没有打死，凭枪声之响亮，早已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提问5和提问6显然是无厘头的问题。要无厘头地回应的话，可以说聋、有智力问题的鸟早就死在林里了，无法在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大自然生存下去。想像一下，如果这些对话在班上发生，教育素质如何？

提问7，也是一个不自己先想想就提出的问题，如果鸟都在笼里无法逃，我们首先就要问，猎人为何要射杀笼中的鸟？看到吗，没有一定的约定俗成，可以这样没完没了下去。

用以上的考量法去看，顶多只有提问1、2和9是相关的。注意，如果我们认为提问9是相关的，这群小孩既然知道什么是“一尸两命”，这反映了他们的知识背景不太可能缺到会提出其他的不相关得那么离谱的问题。

提问1、2、9可以算是反映高思维水平的提问，因为它们一、相关、二、考量不同的可能性、三、这些提问是在尝试扩充已知信息。这三道问题反映了学生的思维活。如果有人说其他提问也反映孩子的思维活，我会说，活而不相关、任意（不懂得自己把关），制造的只能是无厘头效果。

希望以上分析能解答您的疑惑。夜已深，匆匆回答，必有不仔细或遗漏的地方，请见谅。

思考比阅读更根本，推广思考比推广阅读更迫切，高思维教育是我国教育的正确方向，切盼您能捉准此历史契机。

祝您：欢喜

新宝
2.45am
24/05/2021

果真遗漏了一点，有关学生最终的回答，其内容就别提了，其结构则是“如果具如此的限制，则是那般的情况”，这算是很好的，日常生活中我们的确受各种条件限制，比如“如果今午下雨，我就不赴约”，即便风雨无阻，也会“如果汽车出状况，我就不赴约”等等。各个领域也都有类似情况，即便给人印象是精确无误的物理定律也是受条件制约的，但对各种制约条件的警觉和考量，是我们的学生普遍缺乏的能力之一，这点得另文再谈。

不能赏析思维，就无法言之有物，我国的高思维教育推行了多年，还是停留在凭感觉去谈是不是高思维的水平。方向是对的，惟须勤积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