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景:2014年12月31日,位于中国上海外滩的跨年倒数活动发生了人踩人的惨剧,造成36人死亡,47人受伤。死者包括一位大马人——21岁的大马留学生陈蔚。她与表姐共同参加跨年活动,却不幸惨遭踩踏,脑袋部位遭受挤压而亡。

失去唯一的女儿,父亲节的喜庆对陈贞兴来说没有意义,仍沉侵于悲伤的他甚至忽视这个节日。独女死了,教会他要更珍惜生活。这个父亲节,陈贞兴坦承:心,还在痛。

中国上海外滩跨年踩踏惨剧,打散了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面对女儿陈蔚的骤逝,陈贞兴以为太太李秀燕会无法释怀,结果崩溃不已是他自己。

陈蔚是个乐观、开朗、善良、纯真的女孩,最喜欢的就是笑。
陈蔚是个乐观、开朗、善良、纯真的女孩,最喜欢的就是笑。

为了逃避丧女所带来的焦虑,陈贞兴将日程排得满满,藉忙碌及疲惫来自我麻醉。他试图从绝望中走出,却一直回不到人生的正轨。女儿离世后,陈贞兴替她办了一场又一场的追思会、忙著为她设计墓园…“我以为忙碌就可以忘了心里的痛,原来不可行。”

丧女之恸,这半年来一直隐在他强颜欢笑的背后。我们聊到某一段经历,陈贞兴的记忆开始模糊,这时他从办公桌的抽屉,拿出好几本满是皱痕的记事本,手写的。眼前这个父亲,竟有如此细腻的习惯。

一家人出游,共聚一堂,如今变成奢侈的梦想。无法看著女儿毕业、嫁人…是陈贞兴与李秀燕永远的遗憾。他们期许,下辈子与女儿再续亲子情。
一家人出游,共聚一堂,如今变成奢侈的梦想。无法看著女儿毕业、嫁人…是陈贞兴与李秀燕永远的遗憾。他们期许,下辈子与女儿再续亲子情。

陈贞兴说,自己从来都不是感性的人,一直到失去女儿。“如果女儿还在世,我想给她看看这本日记,希望她知道爸爸妈妈一直在想她,一直很努力在保留我们一家三口的回忆。”他很想重拍一张全家福,一个一家团圆的画面。

对家人,陈贞兴总是有愧于心。来不及给女儿的,这辈子也无法弥补了。起点是为了这个家,落点也是为了这个家。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与女儿一起出国游玩。陈贞兴把全部心思投入工作的忙碌和生活的奔波上,一家人出游是奢望。“我和太太必须轮流看管工厂,因此带女儿出国玩的责任,都交给太太。”去年,一家三口逮到难得的机会,到沙巴的海岛出游,岂料那次却是“告别之旅”。

如今,制药厂生意上了轨道,陈贞兴想带妻女出游,一家团圆,却再也无法如愿。“一不留神,孩子就长大了。当孩子想离开的时候,留也留不住。”作为一个难以快乐起来的伤心父亲,陈贞兴希望为人父母者珍惜与孩子相处的每一时刻。

陈蔚自小就可爱逗趣,看著女儿一天天长大,是夫妻两人最大的骄傲与满足。陈贞兴说:“转眼间,她都长大了,性格却还像个小女孩。陈蔚最爱笑,是我们家的开心果。她个性独立、有主见有想法,也懂得照顾自己,让我们安心经营药厂。”
陈蔚自小就可爱逗趣,看著女儿一天天长大,是夫妻两人最大的骄傲与满足。陈贞兴说:“转眼间,她都长大了,性格却还像个小女孩。陈蔚最爱笑,是我们家的开心果。她个性独立、有主见有想法,也懂得照顾自己,让我们安心经营药厂。”

解不开的手机密码

“如果我当初陪著他们,就不会发生这事。如果当时没人推挤与踩踏,就不会发生这事。如果她肚子痛到倒数,就不会发生这事。如果她们没去倒数,就不会发生这事…”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再多的如果也于事无补。意外发生后,陈贞兴为爱女鸣冤叫屈。他丢下制药厂的业务,不在乎距离,远赴中国了解事件调查的最新进展。因为爱女心切,因为心有不甘,陈贞兴无视麻烦,誓讨公道。他说,“这是我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些许安慰。”

“上海踩踏悲剧,追根究底,跟文明息息相关。不守秩序的推挤,是文明涵养不足的表现;维安方面没有考虑周全,缺乏生命安危的高度敏感性,没有进行事前的秩序维持,其实也是文明问题。”陈贞兴轻叹:“人已不在,再多谈也无益。”

陈蔚的手机也在事件中被踩踏,陈贞兴希望能解开爱女手机的密码,好好保存属于女儿的记忆,“解开这手机密码需要女儿指纹,我们现在还是开不到…”庆幸女儿素来有写部落格,如今夫妻俩只能透过女儿部落格的文字,一解思念之情。

热爱音乐的陈蔚,是个拉小提琴的高手。为了缅怀陈蔚,好友亲手画了一幅人像作品。
热爱音乐的陈蔚,是个拉小提琴的高手。为了缅怀陈蔚,好友亲手画了一幅人像作品。

难忘温馨小卡片

把女儿忘掉,日子或许才能好好过下去,但,陈贞兴及太太都不想这么做。夫妻两人依旧惦记著女儿生前的点点滴滴,特别是在夜阑人静时。

“每年父亲节,女儿都会亲手制作小卡片送给我,小卡一到手,心里难免一阵感动!多年来都是如此。”聊起温馨往事,陈贞兴暂时放下丧女之痛,“哪有爸爸会抗拒孩子献上的心意?”话虽简单,但令人温暖入心坎。

陈贞兴说,他给予女儿很大的自由空间,也让她学习钢琴、书法、芭蕾舞等才艺,陈蔚的好学及良好表现是父母的骄傲。父女心连心,但有时候女儿闹情绪或不听话,陈贞兴会生气,骂了女儿后自己又心疼,赶紧哄女儿。“女儿的性格比较冲动,在很多事情上,我和她的沟通会有问题,经常有摩擦。她和母亲就比较亲密。”

提起女儿,陈贞兴脸上一时欢喜一时落寞;满是复杂神情的李秀燕,向记者展示女儿用相机拍下的照片。照片里是一张张女儿的笑脸,以及母女们互动间的温馨画面。

陈贞兴表示,在佛学里,没有一段关系是永恒的,“以父母的观点来看,我们没有拥有孩子,只是暂时来看顾他们的照顾者。因此无需执著,亦不应有‘孩子是属于我的,所以要听我的话、问我的意见。如果孩子不好,全都是我的责任…’这类想法。”

工作虽忙碌,陈贞兴重视与女儿相处的时间,他希望女儿自小就建立正确的价值观。“现在的年轻人很脆弱,如果没有自小做好心理建设,长大后经历苦难就不懂得处理问题。若孩子和父母从小建立起亲密关系,以后有什么事,他们都会来找父母商量。”

陈贞兴在莎阿南富贵山庄买下8个穴墓地段安葬女儿,两夫妻百年归老后,将与她永久同眠。图为玻璃墓园的设计蓝图。
陈贞兴在莎阿南富贵山庄买下8个穴墓地段安葬女儿,两夫妻百年归老后,将与她永久同眠。图为玻璃墓园的设计蓝图。

没她的屋里 还有她的位子

爱玻璃成痴的陈贞兴4年多前不惜耗资50万令吉,把新居打造成色彩斑斓的“玻璃屋”。从屋外的篱笆围墙,至屋内的天花板、墙壁、楼梯扶手、睡房及厨房橱柜等,全用玻璃打造而成。

陈贞兴指,建这栋“玻璃屋”时,他有许多美丽的构想。女儿喜欢看书,他在卧室一角隔了一间小书房;女儿喜欢宽敞的空间,他把主卧房让出给女儿当卧室。“我的梦想是和太太,还有女儿,一家人在玻璃屋里好好吃一顿团圆饭。”奈何,此梦难圆。陈贞兴和太太决定永远保留这房间,一如女儿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永远不会随著时间流逝而被淡忘。

陈贞兴说,为了太太,咬紧牙根,再怎么艰辛、难过,也得振作起来。“没想过女儿会离开我们,刚开始当然会想,为什么是她?会感觉难过辛苦,但后来觉得自己责任大,太太需要我,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就慢慢收拾好心情,尽量不要想太多。”女儿不在身边,夫妻之情更加深长,更加珍惜。

陈贞兴苦笑,现在他和太太唯有想像女儿还在杭州念书,稍稍平复丧女之痛,若日后再度思念,就当作女儿已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

后记:心中永远的痛

掀开别人的伤疤,很不容易。揭伤疤,然后呢?这世上还有很多种痛,我们未曾经历,我们不懂。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失去孩子,这痛不知要痛多久。

记者始终记得陈贞兴聊起女儿过世的样子,没有太大的起伏;那些在我们听来悲痛的往事,从陈贞兴嘴里说出来,都平淡得仿彿没发生过一样。当然,大家都清楚故事的结局,他们的女儿永远离开了,再跌宕起伏的剧情,对陈贞兴来说,都没意义。

终日为生计为妻女奔波劳碌,到头来徒留遗憾。眼看这位伤心父亲强颜欢笑,强忍泪水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