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孩会说方言

“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 槟榔香， 摘紫姜，紫姜辣，买胡辣，胡辣苦…”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朗朗上口的方言儿歌吗？那个年代，几乎每个华人家庭都以方言沟通，尤其是生活在大家庭、爷孙三代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孩子，在长辈的每日交谈、偶尔心血来潮念唱的方言童谣中，能说一口流利方言绝非难事。小时候，邻里之间也是以方言对谈，左边住著福建人、对面住著客家人、邻居之间你来我往，即便不会说，总能听懂几句不同籍贯的方言。

时代变迁，如今年轻家庭的情况多为：尽管父母之间会以方言沟通，却和孩子说华语和英语。如此一来，家中小孩自然不会接触方言。这让许多人不禁感叹：来到今天，究竟还有多少家长（尤其是城市家庭）会用方言和小孩沟通？在雪州，住著一户坚持与孩子使用方言对话的家庭。访问当天，记者一踏入陈家，就发现所有家庭成员都能流利地使用客家话和潮州话交流。身为一家之主的陈德安来自福建家庭，而身为客家人的太太叶美伶客家话和潮州话皆通。陈德安解释：“我从小在客家村长大，父亲从未和我说福建话，我和母亲说的是广东话。虽然我的父母都是福建人，但我就是不谙福建话。”

夫妻俩育有三女二男，分别是17岁陈乙萱、15岁陈乙万、12岁的陈乙慧、10岁的陈乙绮以及8岁的陈乙谆。他们总会和孩子说：“在家只能说客家话和潮州话，跟爸爸沟通得用客家话；跟妈妈沟通则用潮州话。”孩子们自牙牙学语就开始接触并学习客家话和潮州话，就连家中老幺陈乙谆亦能说得一口流利方言。陈德安感叹：“我们再不讲（方言），下一代就不会了。”

在家讲方言　在校学习三语

叶美伶笑著分享，在家讲方言并不会影响孩子其他语言的发展。家中5个孩子入学以后，都能掌握华巫英三语。在分享孩子学习方言时，她这么说： “当小孩在学语言的时候，你可能听不出他在讲什么语言，不晓得他要表达什么。但是一段时间后，你会发现他讲的是对的，而且孩子们也不会弄混。他们都知道对著公公婆婆要说什么话，对爸爸要说客家话，对妈妈要说潮州话。”

陈德安透露，孩子们在进入小学之前都和他说客家话。直到入学后，与夫妇俩聊天时会经常参杂华语。大抵是学习环境的转变，孩子们的交谈习惯也有了变化。10岁的陈乙绮就告诉记者，她与同学和师长都以华语沟通，鲜少会在学校说方言。如此一来，夫妇俩会否担心孩子将逐渐放弃使用自己的母语？陈德安表示，他还是会要求孩子跟他说客家话，“只要有我在， 他们就一定得用客家话交流。”

许多家长会担心，孩子小时候若没有优先学习华语和英语，以后入学之路将变得非常艰辛。叶美伶则认为大家都太小看小孩的学习和适应能力了。“在小孩的世界里，掌握多种语言根本不是问题，关键是大人有没有让孩子把握学习黄金时期。”她透露，家中5 个孩子都是在入学后才真正接触其他语言，如今同样能掌握好三语和至少两种方言。

陈德安也说，孩子若能掌握多种语言，日后生活就能获得更多便捷。“语言多学无害处，因为经营生意的关系，我深深感受到精通多种方言对工作的帮助。孩子们如今还处于求学阶段，或许还不能明白这个道理，我相信当他们逐渐长大就会有所领悟。”

通晓不同方言　成了个人特点

受父母亲影响，陈乙萱除了通晓客家话和潮州话，也会一点广东话。能够掌握并精通不同的方言，她感到非常骄傲。她坦言，刚开始上小
学时，会因为在同龄朋友间用方言而感到难为情。“那时候身边的朋友很少会说方言，当他们不了解我用方言在说什么时，我会觉得自己是朋友圈中的‘怪人’。直到升上中学，我的心态慢慢开始转变。日子久了，我发现其实身边的人都略懂一些方言，只是无法流利地用方言沟通。”

她也发现，自己在朋友眼里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长大以后，以往的难为情慢慢成了一种自豪，精通方言是让大家记住我的方式。正因为我通晓多种方言，才让大家知道陈乙萱是谁。”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精通方言的小孩真是少之又少。

陈乙萱也说，学习方言并不难，“从小父母就跟我说方言，学起来根本没有难度。到了小学，学其他语言也不是问题。”

另外，她分享，自己在学习新事物时，吸收和适应能力都比较强。“从小获得的讯息量非常大，所以会分析每个语的精髓。这样的技能帮助我在学业上能更快速且细心地审题、解题。”多语学习环境除了让陈乙萱的语言能力表现优异，也让她爱上学习新语言，目前，她正在学习德语和韩语。

正视方言传承　把根留住

来自槟城的许铷敉是潮州人，自小就用潮州话沟通，上学后开始学会用福建话与广东话交谈。2006年，她前往英国求学，取得双硕士与博士后留在英国生活， 更在当地组建家庭。如今，她与波兰裔先生育有3岁的儿子恺洋，除了华语、英语和波兰语， 她也坚持让儿子从小学习潮州和广东话。

“儿子非常好学， 不抗拒学习方言。他现在年纪还小，我会适时地播放潮州童谣、潮州卡通等让他边看边跟著说， 让他多多接触方言。”许铷敉透露，孩子的学习能力非常强，“有时候他会聆听我和大马家人用潮州话或广东话沟通， 还懂得分辨哪句是潮州话，哪句是广东话。”

她为恺洋学习说潮州和广东话录制视频，牙牙学语的模样，非常可爱。别看恺洋才3岁，说起潮州话或广东话单词，发音都非常标准。许铷敉透露， 丈夫非常支持孩子学习华人方言，自己也会跟著儿子一起说方言， 他认为学习方言跟学乐器一样有助于小孩智力发展与脑部神经系统发育。

许铷敉从小就陪伴父母一起观赏潮州大戏，人在异地生活，对方言的情意结变得更为深厚。“在外国，每当听见有人说潮州话，亲切感油然而生，也唤起了我在故乡的记忆。”对她来说，方言承载著一定的文化精髓， 能够通晓家乡话，并且传承下一代，她感到很自豪。“方言是一种民族文化认同，我认为大家应该好好欣赏自己独特的方言，不要认为学方言没有价值。”

事实上，许多传统的风俗习惯、饮食文化、民间信仰等，其实与籍贯和方言脱离不了关系。举例而言，方言中许多形象生动而押韵的俗谚俚语，包含了先辈们的经历和智慧，必须用方言念出来才能展现它独特的韵味。再比如说，客家山歌、潮州大戏、歌仔戏等等，都需要方言才能传承。

“倘若语言消失了，蕴藏其中的文化也会跟著没落，这是非常可惜的事情。”许铷敉分享，籍贯方言也是重要的身份象征，当外壳不见，内涵也将一并消失。“方言是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必须保留及传承下去，以免失去之后， 才后悔不已。”方言的生存空间日渐狭窄，她呼吁大家正视方言的传承，更期待各组织发起方言振兴运动，开办方言学习班，鼓励下一代学好家乡话，把根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