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早期,民主在欧洲社会被上等阶级(甚至部分中产阶级)视为“坏因素”,著实不奇怪,毕竟其人或除了正享有原本社会结构和秩序所保障的既得利益而惧怕改变之外,也对底层老百姓的参政能力非常不信任、不看好,乃至根本不屑。换言之,为了集体的好处,权力最好不要完全开放予民间,以免滋生混乱(再说古代圣哲如柏拉图也反对民主)。这或有点类似孔子所谓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耶?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欧洲宗教界基本上也对民主抱有相当负面的看法,虽这未必是基于什么世俗的既得利益(然教会的确握有大片土地,某些主教也被委予行政高职),但可预知民主化毕竟会带来非常大的社会变革甚至动荡,足以影响教会的地位和作用。
之所以,在欧洲的政治和社会现代化进程中,教会大体上是偏保守、反动的一方。这自然免不了与“进步”而积极改革的左派有所抵触,同时经常也与反对或折衷政改的右派“同声同气”。
更甭说,1789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就早已明明白白地显示了由启蒙运动世代知识份子带领、广大城市民众热烈参与的政改,如何激烈地打击了该国天主教会。这除了基于批判宗教的启蒙思维,亦因教会被视为王权及贵族的拥护者(实际上也是)。之所以,教会对主张赋权于民的民主心存顾虑,也不是豪无缘由。惟城市——尤其巴黎以外的广大乡区,老百姓对教会和其传统还是相对虔敬或习惯的,所以当时革命份子的“去基督教化”运动效果有限。
无论如何,随著经济、社会、教育、科技等结构性转变的成熟和普及,欧洲毕竟还是越来越朝向民主化。王室和贵族根本无法阻挡民意——尤其城镇中产阶级诉求的壮大。若一味试图通过武力压制民意,恐怕只会带来灾难性的反弹。然而,传统王权的弱化乃至退场,未必表示民主即能顺畅无阻。毕竟若非经历过彻底的社会革命,社会上总还会有大批既得利益者,而这些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们或会选择支持“强人”政权,构成所谓的右派。
质言之,取代王权的强人,如拿破仑、墨索里尼、希特勒、佛朗哥等,或“强党”,如意大利国家法西斯党、德国纳粹党、苏联共产党等,也非全然反民主,毕竟平民背景的他们也需要靠民意才能爬升和坐稳高位。某种程度而言,强人强党带领的欧洲社会也可算是民主社会,只不过个体自由的质量相对低而已,乃至也无全民票选政府的机制(要不然就是操纵选票)。除了对宗教不太友善的社会主义政权,欧洲的强人政权通常也是教会倾向信任和支持的。
具言之,早前欧洲教会大体上偏右派,尤其企图借之制衡左派势力,是以希特勒和纳粹党也曾是德国教界支持的对象(反对的属少数)。不管怎样,从拥护反民主的王权到靠向“半民主”的强人政权,欧洲教界自然也是在逐步接纳民主化。惟更关键的应是整个政治和社会格局大变,特别是一战后,全民投票制已是主流,加上世俗化流行,宗教影响力渐微,那不认可民主也不行了。
至于冷战时代,一些欧洲教会如波兰天主教会被视为民主化的砥柱或先锋之一,那是换了一个场景之后的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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