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伊斯兰的世界》( A World Without Islam)一书是美国学者福勒(Graham Fuller)在2013年出版的国际政治类的书。穆斯林占了全球人口的约20%,人数仅次于占人口约30%的基督教,全球也有40多个国家是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如大马便有6 1%的人口为穆斯林。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没有穆斯林?

此处的所谓没有伊斯兰是以地缘政治的角度来谈,认为即便没有伊斯兰,西方与中东地区的关系,依然未必会比有伊斯兰佳。理由是,西方与中东的那种充满敌意与对立的关系,本质上并非源于宗教,而是源于对地盘、领导权、权力与资源等的争权夺利。易言之,争权夺利才是根本原因。

比方说,早在2000多年前,希腊与波斯便发生多次大规模战争;在罗马帝国时,西方也曾大规模地侵入中东与北非地区;甚至在中世纪时期,或伊斯兰尚未诞生之前,西罗马或东罗马之间,便多有矛盾。更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在十字军东征进攻耶路撒冷时期(1095-1272),西欧十字军便曾入侵与抢掠同是基督教徒的拜占庭帝国(Byzantine)。何以同道相残?主因便同是争夺地盘、领导权、权力与资源。

实则在1054年,西欧的拉丁语系基督教便与拜占庭的东正教闹翻,史称大分裂。事缘讲希腊话的东正教与讲拉丁语的罗马公会在争谁是老大,而威尼斯与热内亚拉丁语商人也想成为东地中海的霸主,结果西欧的十字军与商人联合打垮拜占庭。后来拜占庭虽复建,最终还是在1453年被土耳其帝国占领,即今日土耳其共和国,为何西欧不助拜占庭对抗土耳其帝国?

同理,16世纪西欧出现宗教改革运动与战争,表面理由是宗教。可若不是各世界诸国出于自利动机而参与其中,又怎会形成声势浩大的宗教战争,这究竟是神学论战导致世俗国参战,还是各世俗国借宗教名乘机与罗马教庭争夺政治与财政权力和资源?可以肯定的是,若非各世俗国参战,单只神学争议是不可能演变为大规模浩大的旷日持久的战争。实则,战争的结果是西欧与北欧各世俗国形成民族国的关键。

滥用民族情结争权夺利

据此而论,许多国家特别是新兴多元民族、宗教、语言国会长期陷入民族不和与斗争的主因,并不全在于多元性本身,而是政治人物与政党滥用民族情结来争权夺利所导致的。多元性或历史上的民族纠结会否成为冲突源,关键在于政治精英与政党的动员手段,而不是单纯的多元性。

美国学者杰克斯奈德(Jack Lewis Snyder)还专为此写了两本专著《从选举到打战》及《从投票到暴力》。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也是以搞同一套玩意起家的。回归到20世纪,我们也可看到,即便不借用宗教也可借用其他的名词来动员群众,来获取个人,特定群众或民族与国家的利益与权力。如二次世界大战便不是用宗教之名,而是用法西斯主义、纳粹主义等来发动战事。同理西方诸国特别是做为老大的美国,更是常用推广民主与人权,人权高于主权。

有本名为《伪民主》( Fake Democracy)一书,就揭露美国如何借用民主旗帜来谋求自以为是的少数精英的利益。福勒也提醒美国,不可滥用民主的名义,在政治与军事上介入中东事务。实则,作者还提醒美国的外交政策制定者不可有两种标准。一方面借用民主与人权介入伊斯兰世界;可另一方面,又支持许多实行暴政的伊斯兰国家。

显见,关键考虑是国家与民族的利益,而不是什么民主与人权。这双重标准也损及了民主的威信,更使伊斯兰世界质疑西方,特别是美国的干预动机、损及西方在伊斯兰世界的威信。进而言之,作者还指出,与其搞军事介入,不如把那些钱用在建设学校、医院、技能训练所等,可为伊斯兰世界带来实大实惠及赢得尊重的做法;毕竟,光谈民主化而忽略社会经济问题,只是开空头支票,不会为民主带来实质的令人信服,可带来和平、稳定、繁荣的许诺。

读了此书,令人感觉到,争权夺利,为了争夺地盘、领导权、权力与资源,才是国际政治的本质。这个说法也适用于一国的国内政治,特别是多元民族、种族、语文与宗教的国家。政治精英总会为了争取选票或支持,而不惜大打感情牌。感情牌才是硬道理,而普罗大众,又易被感情而非理性动员起来。

此书重点虽是谈西方与伊斯兰世界,特别是与中东的国际关系,可内容颇为丰富,如介绍了犹太教、基督教与伊斯兰的三角关系与三者间的神学关系。按作者的看法,伊斯兰在许多方面与犹太教更接近,如严格的一神与同样不吃猪肉。从犹太教与伊斯兰角度看,基督教的天启、圣子与圣灵的三位一体具有多神教的倾向。

宗教兴旺与政权有关

这个争议, 在基督教本身也具有争论,而谁胜谁负,就看谁得到世俗政权的扶持。也就是得到世俗政权扶持者说了算,他自话就是真理;得不到政权扶持者, 只好靠边站, 甚至被逐如在7世纪时,曾传到中国(唐朝)时的景教(Nestorianism)便是因得不到政权扶持而被放逐,最终传到中国,后又在唐武宗皇帝取缔佛教时,被波及而没落。

伸言之,宗教要兴旺发达也与政权息息相关,因此在中国佛教与道教也常在皇帝前论战,谁获得皇帝欢心便兴旺起来。这就是现实。只是宗教政治化或政治宗教化的结果,也可能使双方变质。就政教关系言,在中世纪的欧洲(6-16世纪)教权曾独立于政权,成为独立的力量(有时也成为王权的附庸,被王朝明目张胆地利用)。

在中国与伊斯兰世界,宗教一贯依附王权,形不成独立的力量。吊诡的是,教权的独立与权威反而因此引发了16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而在中国与伊斯兰世界,依附于王权或受世俗政权管制的宗教,反而没出现宗教改革运动。或许二元对立本身即有其张力也有其因对抗而产生的变革。本书作者既认为16世纪欧洲的宗教改革与战争便是教权与世俗政权争权夺利的产品。

本书虽然以分析西方与中东,特别是与伊斯兰的动态关系为重点,可也顺带介绍了伊斯兰在西方、俄罗斯、中国与印度的情况,算是较完整地评介了伊斯兰在世界各主要地区的状况。

约言之,这是本现实主义的国际政治读物,它与自由主义或理想主义的进路是不同的。在当代西方政治或国际政治学里,现实主义与自由主义(即双方的分支)是基本的两大分析进路。  

孙和声

时事评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