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宝：记住是为了什么？

思维需要材料。思维要能顺畅，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能轻便地随时调用材料。如果材料一时提取不出来，唯有停顿一会，待备妥了才继续思考。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根据十二生肖算年龄。即便你懂得其中的原理，如果你记不住十二生肖的顺序，演算必然卡住。

思维材料能随时调用，就是指记忆好。记忆力强有助于思维顺畅，对学习非常有用。只是，人走在路上，走著走著，不经意地就走到岔路上去了。

拿物理的学习为例，余者类推。物理学中有很多代表物理概念的符号，我们首先介绍概念，才建议学生记住代表概念的符号。但学生最后认准符号，却捉不准符号的含义。

物理学中也有不少定义。明白定义的要点，用自己的句子和说法也可以表述定义，但学生比较有能耐的是记住定义的每个用字，却无法根据定义说明物理现象。

物理学中有许多方程式，我们首先说明各方程式是怎么回事、什么情况之下不能用，然后才要求学生把重要的方程记住，方便用以分析和解题，但学生往往背住方程，对“符号”入座，乱用一通，无助解题。

爱因斯坦关于记忆的话，其中有两句常被引用，一是“我从不把我的记忆力用于可在书本上翻找到的东西。”（I never commit to memory anything that can easily be looked up in a book）。这句话的要义是提醒人们得善用记忆力，不是在追究是否真的所有印在书上的都不值得记下。

重点在于懂得判定

一些诗歌要记起来，触景生情时才能吟诵几句；一些印在书本上的物理常数记起来也可以省掉翻查的麻烦。重点在于懂得判定什么该记什么不该记。

用什么途径记住也值得想一想。记忆的方法五花八门，早已经是一门学问。方法大可任君选择，但前提必须是一、要重复地运用记忆的内容，二、用时要能伴随思考。

重复地用和思考

我们可以叫一年级的学生重复地背十二生肖，他们可以记住。我们也可以让四年级的学生重复地用十二生肖去算年龄，他们最终也可以记住。都记住了，但意义不同，前者以记忆本身为目的，后者则为运用的自然效果。重复地用而不思考，迅速地造就考生。重复地用和思考，慢慢会造就专家。

爱因斯坦的第二句话是说：“教育就是一个人在把学校所学的全部忘光之后剩下的东西”（Education is what remains after one has forgotten what one has learned in school）。这似乎指的就是武侠中的无招境界，只是一个科学家，其实他们头脑里装有丰富的知识结构，可笑的是别人却东施效颦，画了一大堆思维图去背。

我之所以喜欢中国文化和历史，和小六级任老师教华文时爱说中国历史故事有关。当时说了哪些故事都已不记得，但喜好却挥之不去，忘光后不等于全无。有的参加美术学会的学生长大后不会画画，却不时有欣赏树叶、花朵的心情，那是没留下什么技艺却留下了视角。

今天我国很难遇见要读纯物理的学生了，而那众多读过物理的把所学的物理迅速忘掉，那可以了解，只是连物理学中的思维方法也一点不留，就未免太过了。

据报道，我国有位老师用笔记改写流行歌曲的歌词，让学生通过唱的方式记住要点并对科学产生兴趣。本文所谈三点，即一、判定该记什么和不该记什么，二、重复思考和运用所记住的，三、忘记招式留下知识结构，这位老师的方法或许有做到第一点，但恐怕第二和第三点难以做到，何况第一点做到的话是有关老师在做，而后两点得由学生去做。

唱了歌会钻到科学内去运用、思考和建立知识结构？我并不乐观。听闻武功秘笈先背下，生死关头会贯通。听闻诗词背下，随著人生历练越来越多，慢慢会领悟。科学的学习会不会是这样？宽宏的人认为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只是我要说，即便这方法并非一无是处，有能耐做到后两点的学生，大概不需要这种方法，至少我了解的物理学习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