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在经济层面,曾历经多个不同的阶段性变化,自1957独立至1970年基本上维持了独立前的自由市场经济政策;1971年至1980年代中期,则改走族基式国家资本主义路线,即国家广泛介入经济领域设立约1000家公共企业,可成果不佳,且导致公债节节高升。

在1986-87年,联邦政府债务甚至高达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00%。失业率更高达近10%。在这种情况下,执政精英不得不改变政策改走民营化路线,也放宽对内资与外资的限制。碰巧1980年代中期,日本、台湾等因币值高升或产业升级的需要,而考虑把劳动力密集的产业外移。

其结果,在1987-1997年,马来西亚经历了史上最快速的增长(年均增长9%之高)。尽管在1998年东亚金融货币危机时,增长倒退了7.4%,可整体而言,在1990-2000年,年均增长率是7.5%。根据经济学人智库(EIU)的数据,这个增长率名列全球第5。惜,进入21世纪后,增长率便进入一个中速的L型新常态。如在2007-2017年,年均增长率为4.7%名列全球43,低于印度、孟加拉、缅甸、菲律宾、柬埔寨、印尼等国。

如何解读这个变化?主因是,1980-90年代马来西亚是靠低工资吸引大量外资。由于人口规模有限,很快便出现劳动力短缺现象,而不得不从1990年代起,便引入大量廉价外劳。这个政策固然维持了低工资竞争力,可却无助于推动产业升级,从而长期陷入中等收入陷阱。2020年,人均收入为约1万1000美元/4.5万令吉。

马来西亚产业升级不成功,主因在于1987-97年的高速增长主要依靠外资带动,且高度依赖投资与出口。当时投资可高占GDP的约30%,而年均出口也出现双位数增长;只是1998年后,许多外资撒走到其他新兴经济体或低收入国。

日台韩的出口主要靠内资,而马来西亚则过度依赖外资,且出口高占GDP的七成或以上,一旦外资转到其他低工资国套利,马来西亚便失去了吸引力,而内资又因复杂的综合因素,而难以发挥潜能。突显在GDP结构上的便是,在2000年,制造业占了GDP的约30%,之后便逐年下跌到2020年的约22.5%。在制造业尚未高度化时,便出现了过早脱工业化趋势。

自1998年后,马来西亚的增长动力便转向内需。长期依赖内需特别是房地产汽车,也逐步推高了家庭债务在GDP的占比。在2019年家债占了GDP的84%,远高于其他亚洲国家。伸言之,投资、出口与内需这3大推动增长的动力已失去劲力。

可以预见,假设其他条件不变,马来西亚的增长率会逐年下跌,特别是进入2030年后,会进入高龄化社会(10%或以上人口为65岁或以上),其时不仅经济会缺乏活力,医疗支出也会节节上升,这将是未富先老的不可欲现象。

马来西亚产业难以升级的其他因素包括,由于种族因素较难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地尽其利,货畅其流;此不足逐与发展需要脱节。

马来西亚继承了英国式的重人文通才教育,90%以上的高中生均进入普通中学,以致忽略了技术与职业教育。做为一个发展中国家,本应著重技职教育(如1960-80年代的台北有约七成的高中生是进入技职学校,这是典型的德国模式),可马来西亚则没著重教育与发展需要的配合,以致长期严缺技术人才。

在2018年,约1500万的工作人口中,只有27%被归类为高技能工,60%为中技能工及12%为低技能工。中低技能工的月均收入均低于2000令吉,以致只有约15%的工作人口收入达到可课税的水平,其结果是个人所得税在联邦政府收入中仅占约13%(2019年)。政府收入中主要靠公司所得税(约30%)与石油与天然气相关收入(通常占了30-35%,惟近年来已跌破20%)。

如果不大幅提高工作人口的素质技能,生产力及经济活动的增值,可以预见马来西亚的产业难有所突破,使工作人口的收入也大受限制,进而约束了政府的收入。

在2019年,马来西亚的GDP结构中,服务业占了57%,也有63%的人口从事服务业;只是,绝大多数是低工资低层次的服务业。这个结构使得内需占了GDP的约64%,投资则主要靠私人投资而非政府投资。这20年来政府年度预算案中,行政(经常)支出占比节节上升,高占总支出的20%或更多。这就使得生产性公共投资缺乏动力,从而限制了未来的增长潜能。

马来西亚虽是个发展中国家,可公务员在总劳动力的占比却是10%以上(约170万人)。近年来仅是公务员与退休公务员的薪酬与退休金便占了总预算支出的约35%。1980年代后期,政府曾用民营化方式缩小政府规模,可今天民营化已难大幅进行。易言之,政府得背著重负前进。

从好的方面看,马来西亚享有地缘经济优势,也位处经济富有活力的亚洲;制造业层次虽不高,却也有一定的基础,且基础设备较许多亚洲国家佳;国家也拥有颇丰富的石油与天然气,且少天灾。

自1998年以来对外贸易也长期出现盈馀,使外汇存底可长期维持在1000亿美元/4141亿令吉。因此,若政策得当,尤其在人力技资方面,依然拥有一定的有素质之增长;只是政策能否走入正轨,还得视政治发展状况而定。约而言之,马来西亚是个颇有潜能但却未能善用其优势的国家。

孙和声

时事评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