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果味香浓、口感顺滑的红酒,眼前温柔可人的妻子,脚旁乖巧听话的纽芬兰犬,都在室内柔和的黄光灯下,显得加倍完美。他一只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另一只手深情地牵著妻子,一边压抑著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今天的蜜汁烤鸡不合你胃口吗?还是我煮得太难吃?”妻子给他添酒的动作,与慰问的语气一样小心翼翼。
“没这回事,这顿晚餐美味得无可挑剔。”这个世界的妻子,无论是性格或厨艺,都跟原先世界颠倒,假如一百分是满分,他会给她打两百分。
他站起身,把她牵到宽敞舒适的皮革沙发前坐下。她像只猫依偎在他身旁,安静地陪伴他。那个冷酷的女人果然没说错,此刻他内心既纠结又痛苦。
一个星期前,他独自在海边散步碰见了那个女人。
“你身上有我遗失的东西。”女人蹦出一句出乎意料的开场白,还示意他翻找口袋,他伸手一探,不料掏出了一片呈半圆形泪珠状曲线的透明晶体。
“那是我偶然捡到的,看著很漂亮,随手放进了口袋。”
女人这时也掏出另一片一模一样的透明晶体。当两片晶体靠近之际,周围散发出夺目的北极光。它们随著光芒漂浮在半空,左右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太极图形,面积大概比一美元硬币大一些。
“请问,那是什么东西?”他问。
女人一挥手迅速收起晶体,随即拔出一把金色手枪,瞄准他额头。“你知道太多了。”
有吗?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她压下击锤,缓缓扣动扳机。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恐慌,反倒很平静,双眼直视著她。
“碰”的一声,枪管发射出五彩缤纷的彩带。“这把玩具枪送你当谢礼。”
“真遗憾,我还以为那是真的。”
“你如此淡定,难道真的想寻死?”
“我只是很苦恼罢了。”
“是吗?那很正常,有的世界就是充满苦恼的。
他嗤了一声。“难道会有完全没苦恼的世界吗?”
“有啊,你想去吗?可是……这会让后来的你加倍痛苦。”
“此刻我需要摆脱苦恼,哪怕是一秒也好。”
“那你跟我来。”
她径直走向大海,显然眼前没去路,难不成她是要他“提早投胎”?她从腿包里拿出奇形怪状的装置,接著把刚才的太极图晶体置入大小刚好的凹槽内,一条黑色走道这时在海面凭空浮现,一直延伸到距离海岸两百米远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个大门框。
他毫不犹疑地跟上她的脚步。半路,他回过头,发现身后的走道正逐渐消失。
“别看了,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你选择的。”她冷冷地说。
大门框也在他们走进去以后消失了。
他们来到一条窄小的走道,左右两边排列著许多垂直、及腰的大沟槽管,每个大沟槽管上都有铁盖子。来到最末端,她打开其中一个大沟槽管的盖子。“跳下去吧,直径45公分,对你来说挺宽敞的。”
“你也会一起跳吗?”
“我不会,但是一个星期后,我会来接你。”
他点点头,毫不迟疑地撑著沟槽管边缘,跳了进去。
他梦见自己掉入火海,身体正被吞噬,是妻子温柔的声音将他唤醒。“起床上班了喔。”
他揉了揉眼睛,这里就是“没苦恼”的世界吗?那为何还需上班?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美好得不像话。
那美味得像初恋的蛋饼,纽芬兰犬为他衔来皮鞋,妻子为他打领带的贴心行为,是原先世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通勤路上,路人都向他点头微笑。经过转角的早餐店,老板提早两分钟预备好他最爱的拿铁,让他省去等待的时间。来到报摊,伴随购买汽车杂志的幸运抽奖,他抽到大奖奥迪一辆!
他的生活完全颠倒了,倒向快乐、理想、完美的那一面。
在原先世界,身为会计主管的他,正面临做假账的指控与最高监禁两年的刑罚。原以为踏入公司,同事会向他投来鄙视的眼光,但没想到大家纷纷夸奖他情商高,并为他不必“吃死猫”感到庆幸。
原来公司使用的会计软件,刚巧发生被揭发系统漏洞的丑闻,于是老板转而控诉软件公司,从而获得巨额赔偿。这下大家都以为自己错怪了他,老板更是承诺要在发放年终奖金时,好好地补偿他。
突然间,他好像得到上帝的眷恋,人生有了戏剧化的转变,生活变得一帆风顺,如鱼得水。
就这样,他度过了人生最幸运、最快乐的六天,来到第七天时,他明白这趟逃避之旅不得已要结束了。
不知为何,身旁的妻子这时定格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时间好像停止了。伴随一个慢悠悠的高跟鞋声,那个女人出现了。
“还不走?”
他抬头看著她,“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吗?”
“假如你向往这个世界,就更应该回去。”
“我的妻子要离开我了…”
“回去吧,好好拼凑你在原先世界被打乱的拼图。也许这里和原先世界,都在你一念之间呢?”
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他就被揪回原先世界里。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跟前一分钟的画面一样。只是现在的妻子,神情严肃地看著眼前,那鼓鼓的黑色行李箱。
“我走了,离婚协议书在你书桌上。”
“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原谅我好吗?”
她被触怒了,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光说有用吗?!”
他先是沉默一会,接著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王律师…我确实私吞公款,我愿意认罪。”话筒那头思量许久,最后答应了。
他放下手机站起来,深深地拥抱她。此刻的他们,早已哭成泪人。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总有一天,我会完成我们的拼图,找到属于我们的理想世界,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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